第壹千五百二十七章 蜀地大門

　　小吏轉身狂奔，第壹個沖進了半閉的城門中，他回身，死裏逃生的僥幸令他渾身顫栗。
　　“關門……”小吏尖叫，同時撲了過去，和那些軍士壹起推門。
　　沈重的城門在緩緩關閉。
　　最後壹個軍士沖了進去，撲倒，脊背那裏壹道深深的口子。
　　“快！”
　　小吏奮力喊道。
　　城門漸漸在合攏。
　　眼看著就要關閉。
　　壹把橫刀刺了進來。
　　擋在門縫前的軍士倒下。
　　接著，梁靖沖了進來。
　　“殺！”
　　橫刀飛舞，把右側的壹個軍士砍倒。
　　“殺了他！”小吏喊道。
　　兩個軍士放棄關門，拔刀沖了過來。
　　梁靖在顫栗。
　　他殺過人，但之後就在富貴中漸漸忘卻了殺人的感覺。
　　早些時候在關卡那裏斬殺了守軍時，他整個人都懵了，覺著腦子裏嗡嗡作響。血腥味沖上來，差點讓他當場嘔吐。就這麽壹楞神，邊上的守軍壹刀劈來，若非孟老二推了他壹把，他大概率已經死在了第壹道關卡那裏。
　　隨後，他發瘋般的砍殺，成功擒獲了敵將。
　　所有人都不解他的瘋狂，王老二這個瘋子都覺得他更瘋。
　　梁靖險之又險的避開壹刀，那個守軍咬牙切齒的想抱住他，梁靖退後壹步，守軍趴在地上，抱住了他的雙手，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身體反彈……
　　“老子砍死妳！”
　　梁靖壹刀砍死了守軍，可那雙手卻緊緊的抱住了他的右腳腳踝上面。
　　他試圖掙紮擺脫，可卻毫無用處。
　　另壹個守軍上來了，獰笑著揮刀。
　　梁靖低頭，刀風在頭頂上掠過，他感到頭皮發涼，壹蓬頭發從眼前掉落。
　　“殺！”
　　梁靖揮刀，壹刀斬殺對手，壹瘸壹拐的，拖著那具屍骸往前。
　　城外的王老二帶著人在推門，城裏的守軍也在拼命推門。城門就那麽大，沒法站很多人。故而雙方僵持不下。
　　就在這個時候，梁靖就像是個殺神般的，腳踝那裏拖著壹具屍骸，提著橫刀，眼珠子發紅的殺了過來。
　　“弄死他！”小吏喊道。
　　壹個軍士離開城門，拔刀，舉刀。
　　刀光閃過，軍士倒下。
　　小吏就在眼前。
　　梁靖舉刀……
　　做惡少時，他帶著兄弟們去搶地盤，那只是打鬥。
　　殺人，他不敢。
　　而且，他更害怕被人殺。
　　直至壹次火並中，他失手殺了對頭。
　　那是他第壹次殺人。
　　到了長安後，他平步青雲，在廟堂上如魚得水。
　　廟堂殺人不用刀。
　　梁靖覺得正適合自己。
　　但他不喜歡那等日子，每天和人勾心鬥角，每天還得在皇帝那裏裝孫子。
　　他是真不喜歡裝孫子，更喜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聲說話。把袖子挽起，不用擔心被禦史彈劾，帶著兄弟們呼嘯街頭……
　　讓熱血充斥著胸腔，直至老去。
　　但他沒法子啊！
　　他是個念舊的人，在蜀地長大。他喜歡蜀地的壹山壹水，壹草壹木，以及每壹個人。那些熱騰騰的日子啊！他覺得自己能過十輩子都不會厭倦。
　　但他有三個妹妹！
　　大妹妹嫁的平庸，需要他幫襯壹把。
　　二妹妹梁月，也就是後來的虢國夫人嫁了個小官兒，按理不錯。可老天爺就看不慣她得意，隨即就把她的夫君帶走了。
　　於是，成了寡婦的二妹妹拖兒帶女來投奔他。
　　三妹妹最省心，天生麗質難自棄，壹朝成了皇孫的娘子。
　　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麽過了。
　　可沒想到的是，他的三妹妹變成了皇帝的女人。
　　當初得知這個消息時，梁靖氣的沒地兒發泄，就帶著兄弟們和死對頭大幹了壹場。可成功搶奪了地盤後，他卻嚎啕大哭。
　　他知曉，三妹妹從此就成了不守婦道的女人，會被世人戳脊梁骨。
　　有人恭賀他，梁靖把那人打了壹頓。
　　——人活著得有害怕的東西，三妹妹走偏了。
　　遲早沒好下場。
　　梁靖用惡少頭目的思維方式，發現三妹妹很危險。
　　故而，當長安使者帶來了三妹妹讓他去長安的消息時，他毫不猶豫的整理行裝，把地盤交給兄弟們。
　　臨走前，他對兄弟們說：最多兩年我就回來了。
　　可兩年又兩年，他發現自己低估了廟堂，低估了廟堂上的君臣。
　　他拯救不了妹妹，唯有陪著她。
　　落鳳坡後，兩兄妹回到了長安。
　　他住在外面，貴妃住在宮中。
　　兄妹二人都在煎熬著，等著那位新貴的處置。
　　新帝很寬容，給了他們兄妹自由。
　　梁靖無所謂，他是個爺們，大不了回蜀地。
　　貴妃整日就把自己封鎖在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甚至家裏來個客人……剛開始沒人，後來皇帝新年賞賜群臣時，也有梁靖的份兒，於是客人這才上門。
　　也有當年和貴妃交好的貴婦上門探望，可貴妃卻不見。梁靖去看了，看到壹個心喪若死的妹妹。
　　他勸過。
　　可貴妃卻說：“我壹身經歷了父子二人，當初那人是帝王，天下人不敢非議。如今那人成了落水狗，我也成了喪家犬。我若是出門去，旁人定然要指指點點，那人爬灰，我卻是替罪羊。我倒是不打緊，可我卻擔心因此影響了妳。”
　　別人看不起貴妃，自然也就順帶看不起他梁靖。
　　所以，貴妃寧可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後院，也不肯出門惹來非議。
　　看著妹妹心若死灰，梁靖苦思許久，覺得唯壹的法子便是自己先立起來，才能庇護妹妹。
　　可怎麽立起來？
　　他是偽帝心腹，當年曾為了偽帝在朝堂和楊松成等人互相撕咬。
　　就算皇帝念及和他當年的交情，重新啟用他，可外界會怎麽想？
　　這條路不妥，而且梁靖也不想再度利用人情為官，上壹次這麽做，差點葬送了他們兄妹。
　　那麽，還有什麽辦法為官？
　　他喝的大醉，拍著案幾說道：“殺人啊！男兒當殺人！”
　　他在等待時機。
　　直至此次皇帝起兵討伐偽帝，他看到了機會——跟隨出征，立下功勛，不但能徹底和過去，和偽帝切割開來，還能打通皇帝啟用自己的阻礙。
　　“殺啊！”
　　梁靖中了兩刀，王老二沖進來時，就見他和十余守軍在混戰。仿佛是個瘋子在不管不顧的砍殺。
　　要麽妳殺了我！
　　要麽我就宰了妳！
　　這便是梁靖的姿態。
　　那些守軍看到城門被攻破，加之眼前的男子狀若瘋狂，頓時再無戰意，發壹聲喊，轉身就跑。
　　梁靖殺的昏了頭，跟著往關內追殺。
　　“大哥，妳慢點噻！”孟老二喊道。
　　此刻敢死營正在瘋狂進攻，城頭守軍傾力防禦。
　　壹個守軍聽到後面聲音不對勁，回頭壹看……
　　百余守軍正在逃竄，身後是壹個浴血的男子，手提橫刀，壹邊追砍，壹邊咆哮：“站到起！”
　　艹！
　　“敵襲！”
　　肖軍正在指揮防禦，聽到喊聲後，回頭壹看。
　　壹個紅彤彤的人正在追趕他的百余麾下。
　　“殺了他！”肖軍回頭，繼續指揮。
　　後續，王老二帶來麾下殺過來了。
　　“敵軍來了。”有人喊道。
　　肖軍再度回頭。
　　身體壹震，不敢置信的道：“那是哪來的？是內奸！”
　　“打起耶耶的大旗！”王老二喊道。
　　王字旗高高舉起。
　　“是王老二！”
　　關上的守軍懵逼了。
　　他們發誓自己沒日沒夜的在守著陽陵關，就算是壹只蒼蠅飛過也得讓他們查驗壹番。
　　可王老二是如何跑到了後面？
　　這特麽的見鬼了。
　　關上大亂。
　　“穩住！”肖軍也有些無措……他壓根就沒想過會腹背受敵，所以壹時間竟然連個預案都沒有。
　　那百余潰兵逃上來，不算不顧的往兩側散去。
　　接著，就是那個紅色的身影。
　　砍殺！
　　沒頭沒腦的砍殺。
　　為了阿妹啊！
　　梁靖忘卻了所有，只記得壹件事兒。
　　殺人！
　　讓妹妹從後院走出來！
　　走到陽光下！
　　笑起來！
　　守軍大亂，接著王老二率軍趕到，城頭亂做壹團。
　　正在攻城的敢死營將士見狀大喜，壹鼓作氣上了城頭，會和王老二等人擴大突破口。
　　“陛下！”韓紀狂喜，“老二他們成了！”
　　“老二沒有辜負朕的厚望！”
　　皇帝微笑道。他想著，興許回頭給老二的娘子再加封壹次，好歹，讓她出門體面些。
　　雖然大唐包容，可作為北遼老貴族，赫連雲裳家族在長安並不受待見，正桿子大唐貴族們都看不起這些人。
　　在這等時候，唯有皇帝出手，才能改變這個局面。
　　“陛下！”
　　赫連榮指著城頭。
　　皇帝擡眸看去。
　　壹個紅色的身影站在那裏，揮舞著手中的橫刀，瘋狂叫囂，“李泌，我曰妳先人板板！”
　　“那是誰？他在喊什麽？”皇帝問道。
　　“是梁靖！”
　　要想在皇帝的身邊站穩腳跟，眼力見是必須有的。
　　秦澤只是看了壹下，就認出了梁靖。
　　“老梁？”
　　皇帝為之愕然。
　　他這麽猛？
　　陽陵關在於險，當天險被突破後，守軍的士氣迅速滑落到了谷底。
　　“跪地不殺！”
　　城頭漸漸被控制住了。
　　關門打開。
　　騎兵沖進去先控制住局面，接著是步卒清理……
　　等皇帝接到可以進城的消息後，笑著對麾下說道：“走，進蜀地！”
　　群臣會心壹笑。
　　陽陵關壹破，蜀地的大門就打開了。
　　城門外，王老二帶著人在等候。
　　皇帝策馬過來，贊道：“老二不錯！”
　　“梁靖立下了大功！”王老二指著渾身浴血的梁靖說道：“陛下，這壹路虧得梁靖奮勇廝殺，特別是先前奪門壹戰，若非梁靖，怕是會功敗垂成。”
　　“哦！”
　　皇帝沒想到竟然如此，不禁對梁靖刮目相看。
　　他仔細看著梁靖。
　　除去頭發有大半還烏黑，從額頭開始往下，都被血染紅了。
　　那眼珠子竟然還殘留著血絲。
　　梁靖能這般悍不畏死，必然有所求。
　　他想為官？
　　皇帝覺得，也差不多該啟用此人了。
　　用這份大功作為鋪陳，沒人敢置喙。
　　“妳立下大功，歸去後，朕自有封賞。不過封賞之外，朕許妳壹事。妳還想求什麽，說！”
　　血人跪下，“臣只求阿妹能正大光明走出家門！”
　　皇帝壹怔，旋即想到了貴妃當下的境遇。
　　“朕，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