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聽話的男人

　　夏季的臨安很熱，但遠不及南方。
　　知了拼命的叫喚著，卻壓不住鐵匠鋪裏的打鐵聲。
　　鐺鐺鐺！
　　衛王拎著鐵錘，奮力敲打著，錘下的東西從外形看去，像是壹把橫刀。
　　黃大妹在邊上收拾，壹邊打掃，壹邊喜滋滋的道：“上次妳打造的那把橫刀，客人說比以往的都好。這不，好名聲傳出去，越來越多的人來了。”
　　鐺鐺鐺！
　　衛王舉起錘子，壹縷內息在鼓蕩著。
　　大錘落下，在內息的作用下，精準的捶在那個部位上。
　　每壹次錘擊都精準無比，長時間的精準錘擊，讓整把橫刀材質均勻。
　　整個陳州，用內息來打造橫刀的，就獨此壹家。
　　妳要說別人也修煉過。
　　修煉過的人，隨便尋個看家護院的活，或是跟著商隊，每月的收入比鐵匠高出不知多少，而且輕省多了。
　　天氣熱，衛王還穿著壹件衣衫，都汗濕了。
　　黃大妹把垃圾倒了，回來後，依在門邊看著他，“要不，把衣裳脫了吧？”
　　衛王搖頭，“不方便。”
　　黃大妹說道：“有什麽不方便的？以前我阿耶就是這般，連冬天都是赤著上半身。”
　　邊上有爐子，所以室內的溫度很高。即便是冬天，爐子加上加熱後的鐵料的溫度，讓人也不覺得冷。
　　衛王看了她壹眼。
　　“脫吧！”
　　黃大妹很豪爽的道：“我都不覺得吃虧，妳怕什麽？”
　　衛王猶豫了壹下，還是脫了衣裳。
　　他的肌肉看著很均勻，看不到那等暴起的肉塊。
　　哎呀！
　　好像是我占便宜了！
　　黃大妹看了壹眼，又看了壹眼……
　　然後發誓最後看壹眼，接著又繼續看。
　　衛王開始揮動錘子，身上的肌肉跟著壹起顫動。
　　橫刀打造完畢，後續就是打磨。
　　衛王放下鐵錘，回身沒看到黃大妹。
　　“大妹！大妹！”
　　“哎！”
　　黃大妹挽著袖子，雙手濕漉漉的從後面進來。
　　“好了？”
　　“嗯！”
　　黃大妹喜滋滋的道：“真快！”
　　衛王拿了壹把昨日打的鋤頭來修整。
　　“大妹！”
　　壹個婦人來了，見衛王在，就笑道：“是李二啊！”
　　“錢娘子。”衛王頷首，“拿鋤頭呢？等等就好啊！”
　　錢娘子笑吟吟的，不時看壹眼他赤果的上半身，“不著急。”
　　衛王做的很認真。
　　錢娘子問道：“妳這個鋤頭為何比往常的要薄壹些？”
　　“打的瓷實。”
　　衛王把鋤頭遞給她，“妳試試。”
　　錢娘子試了壹下，“哎！妳還別說，真的沈！”
　　衛王笑道：“可不是。別人打壹下，我這裏打十下，這鋤頭自然更薄，可卻更堅實，能用許久。妳說，這誰好？”
　　錢娘子看了壹眼他的肌肉，“當然是妳的好。”
　　市井男女的玩笑時常會帶著些色彩，習慣的人都會隨口還回去。
　　沒什麽心思，就是壹種在生活壓力下的釋放。
　　衛王依舊很熱情的介紹著，“不只是鋤頭，家中的菜刀是不是得經常打磨？就是因為錘煉的不夠，知曉百煉鋼嗎？”
　　錢娘子點頭，“不是說那是神兵利器嗎？”
　　衛王笑道：“不是什麽神兵利器，只是舍得下力氣錘煉罷了！我這裏的都是如此。所以說，東西好不好，用了才知道。”
　　“是這個理，用了才知道。”錢娘子再度調笑。
　　外面路過壹個老人，聽到這話，笑道：“自從李二來了，這生意越發的好了啊！”
　　衛王拱手，“王公好。”
　　“好！”老人點頭，“是個知禮的。”
　　“這店可是百年老店，認準嘍……”衛王指指招牌，“黃家鐵匠鋪。”
　　黃大妹進來了，把掃帚放下，笑著和二人打個招呼。
　　“大妹，好運氣啊！”錢娘子沖著衛王的上半身揚揚下巴，壹臉曖昧的艷羨。
　　老人笑道：“大妹堅強，這是她該得的。”
　　二人隨即走了。
　　外面不時有些行人。
　　壹個青衣男子緩緩走過，仿佛不經意的看了裏面壹眼。
　　衛王站在那裏，也看了他壹眼。
　　男子再看了黃大妹壹眼，眼中多了些艷羨之色。
　　“我先回去了。”
　　衛王說道。
　　“呀！再等等！”黃大妹說道：“妳的衣裳我剛洗了，太陽大，壹會兒就幹透了。”
　　“烤壹烤吧！”
　　“好！”
　　天氣熱，幾下就把衣裳烤幹了。
　　“衣裳烤了壞的快！”黃大妹嘟囔著，把衣裳整理了壹下，幫他穿上。
　　“我走了。”衛王回身。
　　“明日我做羊肉胡餅，妳早些來啊！”
　　黃大妹站在門邊。
　　衛王回身看了她壹眼，“晚上門關好。”
　　黃大妹樂了，“我的床邊就有刀子。”
　　衛王走兩步，回頭，“對了，差點忘了，羊肉胡餅要多加些蔥，妳上次忘記加蔥，味道有些沖。”
　　“許多人都喜歡羊肉那股子沖味啊！”
　　窮人難得吃壹次羊肉，吃的時候恨不能讓羊肉的那股子味道全數保留下來，如此，能回味許久。
　　“以後能經常吃。”衛王說道。
　　“怕是不能呢！”黃大妹很會精打細算，“除非每日都有壹把橫刀生意，否則經常吃，會吃窮了。再有，還得存些錢。”
　　“我也有錢。”衛王說道。
　　黃大妹笑道：“妳能有多少錢？”
　　“夠吃羊肉的。”
　　“真的？”
　　衛王很認真的道：“真的。”
　　黃大妹捂嘴偷笑，“就算是真的，這人有錢也得幹活。”
　　“歇著不好嗎？”衛王就喜歡沒事兒，發呆也好，喝酒也罷。
　　“阿耶說過，老天爺讓妳活著，就是讓妳做事。妳不做事，老天爺就覺著白養妳了，就會收拾妳。什麽……讓妳無所事事，整日活的渾渾噩噩的……”
　　“那些多是有錢人，他們能享樂啊！”衛王笑道。
　　“嗨！妳說的我倒是知曉，可阿耶說，這人吃粗茶淡飯，習慣了就覺得香甜，覺得是享樂。
　　整日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吃多了，卻覺得無味。為何？就是太貪婪。
　　這人吶！越貪婪，就越不快活。”
　　衛王壹怔，笑道：“頗有道理。”
　　“是吧？”黃大妹得意的道：“阿耶若是在，壹碗老酒，壹碟豆子，就能說好久。那時候，我就坐在邊上，壹邊給他倒酒，壹邊聽他說……”
　　衛王走了。
　　黃大妹站在那裏，看著鐵匠鋪裏的壹切。
　　“阿耶，我好想再給妳倒碗酒。”
　　衛王突然出現在門外。
　　看著她。
　　“我也喜歡喝酒。”
　　然後，就走了。
　　黃大妹面色紅紅的，跺腳道：“小賊！”
　　她嘴角微微翹起，腳下輕盈，把屋裏收拾了壹遍，拿了些錢裝在錢袋子裏，小心翼翼的放在胸腹處。
　　自從臨安開商路後，城中的小偷就多了不少。
　　關上門，黃大妹回身，後退幾步，看著招牌，滿意的道：“阿耶，以後黃家鐵匠鋪定然會越來越紅火。”
　　“大妹，去哪？”
　　街道兩側的都是熟人，看到黃大妹紛紛開口。
　　“去逛街！”
　　黃大妹聲音清脆。
　　壹個老人笑道：“自從她阿耶去了之後，就沒見她這般快活過，這人吶！活著壹天，就該快活壹天。”
　　壹個婦人喊道：“大妹，回頭記得給我打壹把剪刀，要李二出手啊！”
　　黃大妹不忿，“我打的難道不行？”
　　婦人笑道：“妳打的不禁用，就要李二的，我多給錢！”
　　“知道了。”
　　黃大妹嘴裏不服氣，可眉眼彎彎的。
　　到了壹家布莊，掌櫃笑道：“大妹來買布了？正好，從長安來的好布匹，這花繡的和真的壹樣。”
　　“男人用的布料給我看看。”
　　“給誰？”掌櫃皺眉，“大妹，妳也是老夫看著長大的。妳阿耶去了之後，這條街的街坊都在看著妳呢！有事，只管說話。妳這個做給誰？”
　　“李二。”
　　黃大妹笑的很甜，“他幫我許多。”
　　“可知曉此人的底細？”掌櫃瞇著眼，就像是鏡臺的大佬正在揣摩壹個嫌犯。
　　“他就是做工的，能自己掙錢，也沒找我要錢。”
　　“那還好。不過要記住，男人啊！他若是想對妳下手，就會甜言蜜語。大妹，好生記著這話，甜言蜜語好聽，日子不好過喲！”
　　“為啥？”
　　“甜言蜜語只是壹時，說的越動聽的男人，內裏就越假。這樣的男人啊！以後過日子，靠不住！”
　　“那要什麽樣的？”
　　“話不多，看著妳歡喜，會疼惜妳。記住了，是疼惜妳，幫妳做事，幫妳……妳沒想到的事，他為妳想到了，為妳做了，卻不說，或是少說。”
　　“就是……做得多，說的少？”
　　“哎！就是這個意思。”掌櫃笑道：“說的多的，做的少的，這樣的男人啊！離遠些！”
　　“好，我知道了。”
　　選了布匹，給錢，黃大妹告辭。
　　老板娘正好進來，“大妹來了？”
　　“哎！”
　　黃大妹和她寒暄幾句，然後告辭。
　　身後，傳來了老板娘的咆哮。
　　“說好的去看望我阿耶，今日答應，明日答應，五日了還不去，說說說，就是不肯做！”
　　黃大妹站在外面，抿嘴壹笑。
　　“大妹啊！”
　　“哎！”
　　“大妹買布了？”
　　“是呢！”
　　“大妹，來家裏吃飯！”
　　“不了，我家裏已經發了面。”
　　黃大妹快活的和街坊們打著招呼。
　　汪汪汪！
　　壹家酒肆養的看門狗突然沖著她的身後咆哮。
　　黃大妹下意識的回頭，就見壹個青衣男子蹙眉看著那條狗。
　　這人……我好像見過？
　　黃大妹猛地想到了先前路過門口的那個男子。
　　不就是此人嗎？
　　男子看了她壹眼，眼神平靜。
　　從父親去了之後，黃大妹有壹陣子很緊張，擔心有人夜裏摸進來謀財害命。
　　所以，她在床邊放了壹把刀，睡的很警醒。
　　女人的直覺也放到了最大。
　　這個男人，好像不對。
　　黃大妹腳下匆匆，進家後，把門栓插進去，這才松了壹口氣。
　　到了晚上，沒事兒做的黃大妹早早就準備睡了。
　　剛進屋，她就聽到了動靜。
　　很輕微的壹聲。
　　就像是鳥兒踩在樹枝上，或是蟲子跌落在水中。
　　黃大妹想回身。
　　身後，壹個聲音傳來，“敢叫喊就死！”
　　黃大妹心中壹緊，渾身僵硬，輕聲道：“妳，妳是誰？”
　　“我是誰不要緊，我只是問幾句話，妳老老實實地說了，我馬上就走。”
　　“好！”
　　黃大妹此刻已經六神無主，巴不得男子趕緊問話。
　　“李二來妳這多久了？”
　　李二？
　　這人是李二的對頭？
　　黃大妹心中壹冷。
　　李二來她這裏有半個月了。
　　“來了七日。”
　　她縮短了壹半時間。
　　“他來這裏作甚？”
　　隨著問話，壹把刀子擱在了她的肩膀上，“耶耶這陣子壹直在邊上盯著，但凡妳敢說謊，人頭落地！”
　　那麽，就是七日之內……黃大妹顫聲道：“妳別殺我，妳……妳把刀子挪開些，我說實話。”
　　刀子反而逼近了脖頸，“說！”
　　衛王說自己不想開火，整日出去吃飯又受不住，就圖她的廚藝好。
　　“他說沒事做了，就來廝混。”
　　“他和妳說過什麽？”
　　說的可多了，什麽張家長，李家短，怎地把鐵匠鋪弄的更紅火，壹個單身女人怎麽保護自己。
　　譬如說現在，黃大妹就是按照李二的話在做。
　　說話說壹半，半真半假，別人才會相信。
　　“他說鐵匠鋪掙錢不多，要不幹些別的，還說，他有錢，很多錢。”
　　李二說自己能掙錢，可沒說自己有許多錢。
　　身後的男子果然壹怔。
　　然後，冷笑，“他可是喜歡妳，可曾睡了？”
　　黃大妹面色微紅，“沒，沒。”
　　“說謊，耶耶弄死妳！”
　　身後的男子惡狠狠的道。
　　“妳可以試試。”
　　壹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李二！
　　黃大妹感到身後的男子在顫抖，連聲音都是如此。
　　刀子還在她的肩膀上，可握刀的手卻抖的厲害，就像是在篩糠。
　　他為何不用我威脅李二呢？
　　而且，他有刀子啊！
　　為何還怕李二？
　　這顫抖的，就像是小鬼遇到了魔王。
　　“我並未傷害她，饒命！”
　　男子顫聲道。
　　刀子緩緩離開了黃大妹的肩膀。
　　黃大妹回身。
　　就看到那個青衣男子沖著走來的李二緩緩跪下。
　　此刻的李二，仿佛回身都在發光。
　　李二走了過來。
　　“還有誰？”
　　“沒了！我發誓，沒了！”
　　黃大妹歡喜的道：“妳怎麽知道的？對了，報官吧！我喊壹嗓子。”
　　“不用了。”
　　“那就饒了他？”
　　“好！”
　　衛王拍了男子壹掌，單手拎著他，走到圍墻邊，隨手就扔了出來。
　　回身拍拍手，“看，我饒了他！”
　　聽妳話的男人最可靠……黃大妹笑道：“好。”
　　圍墻外，剛死裏逃生的男子低聲笑道：“這個蠢貨，為了壹個鄉下女子，竟然放過了耶耶，回頭耶耶把消息傳回去……衛王竟然和壹個鄉下女子偷情，哈哈哈哈……呃！”
　　拎著木棍子的侍衛壹棍子打暈了男子，看看圍墻，“等不等大王？”
　　李晗從夜色中走出來，“不必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