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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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貪婪便是原罪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4

  壹車車糧食在糧店的前面亮個相,隨即卸貨。
  “貨真價實!”夥計打開壹個袋子,裏面都是糧食。
  “每家每戶限量購買。”壹個軍士喊道:“按照戶籍,每戶買了登記。”
  有人問道:“買二次呢?”
  “看看那裏。”軍士指指邊上,十余男子正在烈日下暴曬,“回頭修葺城頭壹個月!誰想學他們,只管來!”
  “不來不來!”
  壹個月,家裏的活不用幹了!
  得不償失。
  “楊狗又運來糧食了!”
  正在聚會的豪強們愕然。
  “怎麽辦?”
  “再不賣,百姓買夠了糧食,咱們的糧食賣給誰去?”
  “是啊!”
  “靜靜!”
  孫賢喊道,等眾人安靜下來後,說道:“降價三成,咱們可能承受?”
  眾人默然。
  田地裏每年都會長出糧食來,每年他們都會把接近保存期的糧食拿出來販賣,每壹年這些收益幾乎都是固定的。
  少了三成,家中的不少開銷都會受影響。
  孫賢說道:“既然如此,咱們看著,看楊狗能弄多少糧食來。耶耶就不信了!”
  “好!”
  每個人都有僥幸心。
  興許楊狗最多能堅持壹天。
  明日,壹切照常。
  太陽會照常升起,佃戶們照常會老老實實地為自己種地,糧價照常會恢復原狀,自己的日子依照常富貴綿長。
  孫賢說道:“神靈只護佑聰明人,聰明人才會成為有錢人,有錢人方能給神靈供奉,神靈也得吃喝不是?”
  眾人點頭。
  “而蠢笨的人會成為窮人,窮人沒法奉養神靈,故而他們世代貧困。而我們,我們的富貴將會延續下去,千年萬年。我等的兒孫,永遠都會是人上人,富貴人。”
  有仆役送來酒水。
  孫彥舉杯,“諸位,為了我等的富貴萬年。”
  嘖!
  ……
  “在大唐,富貴的永遠都是那麽壹群人。後來弄了科舉,偶爾有百姓子弟鯉魚躍龍門,成為人上人,可這等例子太少了些。”
  韓紀和楊玄在喝酒。
  就在韓家。
  楊玄喝了壹口酒,韓穎端著壹盤菜蔬進來,楊玄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外人!”
  韓穎低著頭,“副使難得來。”
  “不是難得來,而是老韓摳門!”楊玄指指韓紀,二人相對壹笑。
  楊玄問道:“可想尋什麽樣的夫君,妳只管說。”
  韓穎微微擡頭,神色平靜,“奴未曾想這個。”
  楊玄搖搖頭,卻不好再勸。
  “這個女兒啊!讓老夫頭疼。”韓紀苦笑,“兒女都是債!”
  阿梁還小,以後應當會乖的吧……楊玄繼續前面的話題,“讀書要花錢,對於普通人來說,讀書便是壹個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什麽百姓過了科舉,實則那所謂的百姓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是出身普通罷了。”
  韓紀點頭,“故而,窮的依舊窮,富的依舊富。”
  “不,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楊玄拿起壹塊肉幹,下酒還是這個給力,“對於普通人而言,要想改變自己的出身,只有兩條路,從軍和讀書。
  從軍,那便是在千軍萬馬中,用自己的性命去闖出壹條路子來,成功的萬中無壹。
  且和目不識丁的他們相比,那些將門出身的子弟,那些權貴高官的子弟,那些……哪怕是地方豪強的子弟,更容易在軍中升遷。”
  韓紀把壹只筷子放在案幾上,“如此,從軍這條路被堵住了大半。”
  楊玄點頭,“讀書花銷不小,雖說州縣有官學,可官學能容納多少人?就那點名額,平民子弟如何與當地豪強,當地的大小地主,以及商人子弟,官宦子弟爭?
  最終官學成了當地上等人培養子弟的地方,百姓,依舊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韓紀瞇著眼,“郎君壹眼便看穿了隔在百姓和肉食者之間的屏障,老夫……”,他起身拱手,“受教了。”
  “何須如此!”楊玄微笑。
  “老夫想過大唐的各等弊端,比如說兼並土地,比如說官場昏暗……但郎君卻壹眼就看到了癥結所在,讀書!”
  韓紀的佩服是由衷,且喜不自禁,“世家門閥,權貴、地方豪強,這些肉食者為何能世代富貴?
  不是老夫吹噓,在長安那些年,老夫也見過不少權貴,妳要說那些人智謀如海,那只是笑話,許多人,蠢的令人不敢置信,比豕都蠢。”
  楊玄笑了笑,“蠢歸蠢,但他們有個好處。”
  “什麽?”
  “會投胎!”
  韓紀壹怔,“這話,妙哉!”
  楊玄說道:“許多地方甚至人為設限,不給平民子弟讀書,為何?”
  韓紀笑的刻薄,“那群豕都不如的蠢貨,擔心放開了這個口子,百姓就會順著這個口子,壹路青雲直上。可天下的好處就那麽多,他們自己都不夠分,如何肯讓人來分壹杯羹?”
  “我把這叫做壟斷!”楊玄喝了壹口酒,“壹個階層為了壟斷當下所能攫取的好處,去隔斷上升到這個階層的通道,這便是壟斷。”
  “壟斷。”韓紀笑道:“在老夫看來,這更像是貪婪!這群人,貪婪如獸類,如饕餮。”他突然壹怔,“郎君在太平,在陳州開辦學堂,學生大多是平民子弟……”
  難道,郎君從那時開始便在著手嘗試去解決這個問題嗎?
  楊玄微微頷首。
  韓紀心中激動,“老夫果然沒看錯,郎君……”
  娘的!這個老東西,是想說我老早就有野心嗎?
  楊玄幹咳壹聲,韓紀坐正了身體,目光炯炯,“若是百姓能進入那個階層,就會成為壹股勢力,攪亂當下的局面。到了那時……”
  “世家門閥的勢力會逐漸瓦解,權貴們的固有格局會受到沖擊。而我,更想幹的是……”楊玄仰頭喝了杯中酒。
  “把那些自以為神靈的蠢貨,從神龕中給拉下來,再踩上幾腳,讓他們和地裏的蛆蟲壹起翻滾。讓天下人知曉,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是壹個樣,誰也不比誰高貴!”
  “這……”韓紀有些震驚於楊玄的態度,“若是如此,便是翻天覆地了!”
  楊玄笑了笑,“若是不改變這壹切,就算是妳韓紀做了宰相,妳可願意讓平民通過科舉上位?”
  韓紀面色嚴肅的想了許久,良久,艱難搖頭,“老夫怕是……難!”
  “妳在想什麽?”楊玄看著他問道。
  韓紀緩緩說道:“老夫在想,若是放了他們上來,老夫的兒孫怎麽辦?天下的官職就那麽多,他們上來了,本來能門蔭的老夫的兒孫,怎麽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妳能如此想,別人呢?那些傳承了多年的世家門閥會作何想?”楊玄拿起酒壺仰頭就喝,酣暢淋漓。
  “那郎君的意思!”
  楊玄把酒壺放在案幾上,抹了壹下嘴角的酒漬,目光睥睨,“我要砸爛那壹切!”
  ……
  “中丞。”
  孫彥來了,作為降將,他在北疆沒有任何根基,唯壹的依靠便是廖勁。
  廖靜在書房,孫彥註意到他看的竟然是兵書,心中不禁黯然……廖勁再也無法騎馬了。
  “嗯!”廖靜輕哼壹聲。
  孫彥心中壹跳,欠身而立,“楊副使那邊砸了許多糧食,如今市場上的糧價被壓下了三成。城中百姓蜂擁而至……那些豪強在冷眼旁觀。”
  “三成?”廖勁把書卷放下,揉揉眉心,壹個仆役過來,給他揉捏著肩膀。
  “是。”孫彥偷瞥了廖勁壹眼,“不知楊副使從何處弄來了那麽多糧食。如今許多人都擔心……”
  “擔心什麽?”廖勁擺擺手,仆役告退,“擔心糧食不夠?”
  孫彥點頭,“是。”
  “壹群蠢貨!”廖勁搖頭,譏誚的道:“是他娘子和豪強們的爭執開的頭吧?”
  “是。”孫彥說道,“就是為了三十余萬錢的糧食,楊副使的娘子騎虎難下。”
  於是楊玄就赤膊上陣了。
  “楊玄若是維系糧價,那麽是意氣之爭。可他卻打壓糧價……
  老夫不能出面,他如今幾乎便是北疆的掌控者。
  北疆的掌控者竟然為了意氣之爭,與豪強們打了壹場糧價戰,這是想說相公的眼瞎了,還是想說老夫是個白癡?”
  孫彥心中壹震,“中丞……”
  廖勁冷笑,“打壓三成糧價下去,誰受益?
  要琢磨壹件事,就得看此事誰受益,誰吃虧。
  老夫雖說不知曉他背後的謀劃,可此事受益的是百姓,吃虧的是豪強……
  豪強每年都必須販賣壹批糧食,否則爛在倉庫中,那些貪婪的蠢貨能活活心疼死。
  三成糧價壓下來,他們舍得賣?
  老夫敢打賭,那些蠢貨舍不得!
  可等百姓家中糧食足夠多時,他們的糧食賣給誰?”
  孫彥心中壹震,“可那要多少糧食?需要多少錢?”
  廖勁擺擺手,孫彥告退。
  等他走後,廖勁令人把自己架到院子裏。
  “郎君,太曬了。”管事勸道,“還是屋檐下涼快些。”
  “那些豪強此刻就被楊玄丟在大太陽底下暴曬,壹群蠢貨偏生不知曉,還洋洋自得。”廖勁擡頭,“老夫只是來感受壹番被暴曬的滋味。”
  “熱!”廖勁摸摸頭發,覺得頭發絲都在發燙,“那些蠢貨以為楊玄沒錢……三大部多年的積累,加起來堪稱富可敵國。
  相公當年默許了楊玄吞下那些錢財,壹直沒見楊玄動用。
  相公還嘲笑他是個守財奴。
  事情久遠,老夫都差點忘記了,那些蠢貨就更不用提。
  楊玄手中握著這麽壹筆巨財,砸下去……糧價?
  老夫敢打賭,收拾那群蠢貨只是楊玄順手而為,可那群蠢貨還如臨大敵……”
  他搖搖頭,“娘的,太曬了。”
  他怔怔的看著地面,“那小子是想弄什麽?”
  糧食源源不斷的運送進來。
  豪強們,坐不住了。
  “他哪來那麽多錢財?”有人怒吼。
  “怎麽辦?”有人如喪考妣。
  就在豪強們焦頭爛額時,楊玄正在後院烤肉。
  上好的羊肉腌制了壹番,穿上簽子,架在炭火上炙烤。
  “吱吱冒油啊!”姜鶴兒蹲在邊上打下手,垂涎欲滴。
  楊玄主廚,拿了壹串給身後的周寧,周寧嘗了壹塊,問道:“竟然沒有膻味,子泰何時學的烤肉?”
  楊玄翻了壹下簽子,“當年在東宇山中狩獵,獸肉腥膻,我便琢磨了不少法子。若是論烤肉,我說第二,天下無人敢說第壹。”
  他自己的經驗,加上卷軸裏看到的各種手法,讓楊玄信心十足:“就算是不做官了,出去開酒樓,我依舊能成為當世首富!”
  “肉!”
  大少爺出來了,嗅到肉味就叫嚷,但現在他沒法吃。
  楊玄把肉串送到他的嘴邊,快速拿走。
  看到阿梁扁嘴,周寧趕緊哄了哄,然後嗔道,“哪有妳這麽做阿耶的。”
  姜鶴兒好奇的道:“郎君不擔心那些豪強砸糧食嗎?”
  “不擔心。”楊玄瞇著眼,嗅嗅肉香,陶醉的道:“貪婪便是原罪。我給了他們機會。
  剛開始他們若是早些把手中的糧食出售,那麽,此刻還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可人性本貪,哪怕知曉前方是萬丈深淵,依舊會毫不猶豫的走下去。
  這,與我何幹?”
  周寧坐在他的身側,幽幽的道:“我都說了自己弄,偏生妳早已布局。如今更像是妳把路鋪好了,我便坐上車,壹路招搖過市……”
  “有趣嗎?”楊玄笑著問道。
  “聊勝於無吧!”
  楊玄笑了笑,“這個天,會變。”
  壹頓烤肉吃的心滿意足,楊玄準備出城。
  “請了寧掌教來。”
  寧雅韻背著琴,手中拿著麈尾,灑脫而至。
  “子泰!”
  楊玄笑道:“掌教風度翩翩,令人壹見忘俗。”
  “老夫正在參悟大道……”大太陽曬著,老帥鍋也不樂意出門。
  “有件事要請您參詳壹番。”
  “哦!”
  隨即壹行人出城。
  直奔田間地頭。
  楊玄尋了十余老農來。
  楊副使很親切,“前陣子我聽了不少人說,今年的氣候好的邪性,妳等可有感覺?”
  十余老農相對壹視,其中壹個說道:“副使,今年這太陽……好得很,還有,多年斷水的泉眼都冒水了……”
  這不是好事嗎……姜鶴兒不解。
  另壹個老農吸吸鼻子,“連蝗蟲都少見,這天,邪性呢!”
  他看看楊玄,楊玄微笑:“我可曾因言罪人?”
  王老二撇撇嘴,對屠裳說道:“上次那誰,出言不遜,被郎君壹刀殺了。”
  啪!
  王老二捂著後腦勺,“我沒說錯!”
  屠裳收回手,面無表情的道:“閉嘴!”
  那邊,老農們紛紛開口。
  “是呢!今年這天好的邪性。”
  “就像是……十二年前。”
  “對,十二年前也是如此,第二年就是旱災,蟲災……”
  “是啊!老夫早就想說,可又擔心會被說成妖言惑眾……十二年前,就有人說不對勁,結果被小吏壹頓毒打啊!”
  楊玄起身,回頭。
  在聽到第壹個老農的話後,寧雅韻就在掐指算。
  他睜開眼睛,“老夫此刻才知曉妳為何要打壓糧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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