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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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壹十五章 此事,簡單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4

  壹朝天子壹朝臣。
  說的不只是皇帝,還有臣子。
  黃春輝致仕了,他的心腹三人,盡數在他致仕之前離開了北疆。
  老夫要走了,心腹留下來讓人膈應不說,而且弄不好會引發些沖突。到時候廖勁處置不好,不處置也不好。
  幹脆弄走。
  大家省心,如此,以後再相見時,也留了情面。
  這是黃春輝的聰明之處。
  廖勁接任節度使,按照慣例,焦明忠會飛黃騰達,成為他的左右手。
  這是必須的,否則誰願意跟著妳?
  可就在焦明忠憧憬著美好前景時,廖勁遇刺倒下了。
  什麽美好前景都化為夢幻泡影。
  那種巨大的打擊,讓焦明忠要瘋了。
  他不顧身份在大堂施壓,劉擎不好出頭,剩下的就更不必說了。
  誰反對,誰便是狼心狗肺!
  但,楊玄來了。
  開口說反對。
  焦明忠失去了分寸,嘶聲道:“副使是想坐視中丞不起嗎?”
  楊玄蹙眉,“什麽時候,北疆輪到妳做主了?”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拖拉了兩日,桃縣就亂套了。
  壹個錄事參軍竟然能粉墨登場,威壓劉擎等人。
  這特娘的不就是狐假虎威,垂簾聽政嗎?
  焦明忠再無退路,硬著頭皮說道:“刺殺中丞的北遼鷹衛依舊在逃,談什麽做主?”
  “聒噪!”
  楊玄問劉擎,“劉公,中丞如今在何處?”
  “家中。”
  楊玄說道:“我去看看。”
  他去,眾人少不得要跟著。
  降將孫彥和焦明忠走在壹起,低聲道:“他壹來,便是喧賓奪主。雖說該為中丞爭奪,可妳方才卻對劉擎頗為不敬……”
  焦明忠苦笑,“我若是不管,便是對不住中丞多年的擡舉。若是管了,便是僭越。算來算去,竟然無路可走。既然如此,何不如要個名聲,幹脆跋扈些。”
  這是掏心窩子的話,孫彥嘆息,“可得罪了副使。”
  “我只是為了中丞失態,妳當初可是出言不遜。”焦明忠說道。
  孫彥輕笑,“中丞躺下了,咱們是他的人,若是誰打壓咱們,誰便是趁火打劫。官場,重名聲!”
  焦明忠看了他壹眼,“妳可真是個……機靈鬼。”他又看了楊玄壹眼,“副使此刻剛到,他想要接手權力,就得對中丞恭謹些。如此,咱們是中丞的人,他就算是有火氣,也得憋著!”
  楊玄止步回身,眾人也跟著止步。
  這便是官場規矩,等級森嚴。
  楊玄指指焦明忠,“妳留下!”
  焦明忠愕然。
  “副使……”
  “嗯!”楊玄看著他,眼中竟然多了厲色。
  這是要為劉擎出氣!?
  焦明忠心中壹緊,“領命!”
  眾人跟著楊玄出了節度使府,準備繞到後面去。
  外面,壹溜馬車停著。
  楊玄走到馬車邊,說道:“這邊還有事,阿寧妳們先過去。對了,今日忙碌,飯菜直接從外面采買。”
  “好。”周寧掀開車簾,楊玄探頭進去,沖著睡醒的大少爺笑道:“阿梁,咱們馬上到家了。”
  “啊……阿耶!”
  “乖!”
  楊玄回身,“張栩,把馬倉弄來。
  張栩從壹輛馬車裏單手拎著馬倉出來。
  “馬倉?”
  有人驚呼。
  “對,是馬倉。”張栩單手拎著壹個人,依舊輕松寫意。
  馬倉竟然被楊副使給活擒了?
  眾人震驚之余,也頗為不解。
  劉擎問道:“子泰,妳如何擒獲了此人?”
  楊玄說道:“半路遇到的。”
  “狗東西,這是想把我北疆正使副使壹網打盡啊!”劉擎怒了,過去劈手抽了馬倉壹巴掌。
  馬倉絕望的看著地面,身體隨著張栩的手輕輕擺動。
  此刻他最後悔的便是自己的多此壹舉。
  赫連紅讓他來刺殺廖勁,說無論是否成功,事後立即遠遁。
  可他貪功了。
  順著節度使府繞半圈,和陳州州廨壹樣,前面是州廨,後面就是住所。
  敲開門後,門子見到是楊玄,神色微變,看著,竟然有些不滿和憤怒。
  王老二最為敏感,怒了,老賊拉拉他,說道:“這些人本想跟著成為人上人,可沒想到廖中丞卻倒下了。這等時候,不過分就忍著。”
  王老二不忿的道:“廖中丞倒下,和咱們有關系?”
  老賊:“……”
  是啊!
  又不是咱們刺殺的,咱們反省個什麽,內疚個什麽?
  王老二說話的聲音不小,仆役聽到了,回頭就想駁斥,可想來想去,竟然想不到反駁的詞句。
  這等自我反省,來源於多年來的風俗傳承。
  別人還沒怎麽,自己就先反省上了:咦!我的話是不是傷到人了?我的態度是不是不夠謙遜……
  到了臥室外,有仆役進去通稟,稍後出來,“楊副使,請。”
  楊玄跟著進去。
  臥室裏擺著壹張大床,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廖勁躺在床上,擡眸看著他,“妳來了。”
  “中丞。”
  楊玄飛快上前幾步,握住了廖勁的手,“我來了。”
  這事兒他不好說話,妳要說自省也行:都怪我來晚了,我若是徑直來桃縣,而不是先回家,興許馬倉就不能得手。
  但這等過度自省的話,楊玄說不出口。
  千言萬語,唯有我來了三個字最恰當。
  廖勁看著自己的手,“妳太過熱情了些。”
  我該悲痛……楊玄苦笑,“想裝作莫名悲痛,卻覺著太假。想來您也會覺得惡心。”
  “至少妳沒敷衍老夫,老夫很是欣慰。”
  廖勁指指邊上,等楊玄坐下後,說道:“這陣子,每日都有人來看望老夫,滿嘴說什麽中丞定然能康復如初,或是什麽吉人自有天相……
  聽多了,老夫心情大好。可等人走了,熱鬧沒了,老夫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著那些話都是空話,假話。
  若是沒有那些空話假話,老夫興許還能平靜些。可聽了那些話後,明知是假的,卻忍不住想接著聽,每日聽。老夫想,被吹捧也是如此吧!”
  “不好嗎?”楊玄問道。
  廖勁搖頭,“若是能壹直如此,老夫後半生活在謊言中也行。可老夫知曉,熱鬧不會長。那壹刻到來時,這些熱鬧都會變為懊悔。
  與其活在虛幻中,不如面對現實。至少,老夫覺著如今在活著。”
  “您能看透這壹切,我是真的很歡喜。”
  換個人面臨這等絕境,大概率會崩潰。
  “老夫也曾在夜裏絕望,只是,不想讓家人擔心。”廖勁笑了笑,“路上可還平安?”
  “馬倉帶著人半道伏擊。”
  “他的運氣不大好。”
  “是,如今他就在前院,您看看要如何處置他。”
  “活擒?”
  “對。”
  看到廖勁眼中閃過的厲色,楊玄覺得老寧是個好人。
  他在看著廖勁。
  廖勁處置馬倉的態度,代表著他對自己後續的想法。
  是幹凈利落的致仕,還是勉強出來主持大局。
  據聞廖勁是下半身沒了知覺,下半身沒知覺,但可以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出來。
  廖勁深吸壹口氣,“想來妳已經問過了?”
  “是,馬倉說了,這等手段是用內息斷掉脊椎裏的壹些東西,斷掉之後,下半身,甚至是從胸口以下就會失去知覺。”
  在另壹個世界裏,這種手法叫做切斷神經。
  “我問過玄學那邊,您知曉,拙荊也是學醫的。人的脊柱裏有許多操控人體的東西,密密麻麻的,細微的人眼難以看到。壹旦被截斷……”
  剩下的,楊玄沒說。
  廖勁沈默片刻,“老夫試過,無法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來。老夫那時萬念俱灰,覺著……這個世間,崩塌了。”
  這個感覺楊玄能理解。
  “老夫好強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卻只能靠著別人背著走,妳讓老夫如何能接受?老夫那壹刻把漫天神佛都罵了個遍。神佛……並未降下災禍,讓老夫有些失望。”
  這是想死!
  楊玄心中喟嘆。
  “老夫冷靜了下來,想著致仕,去長安,去看望故人。可老夫想著……”廖勁譏誚的道:“老夫當初負了她,此刻被人背著去見她,這是何意?是故意讓她心中不安,還是想用這個來博取同情!老夫不忍,也不屑於如此。”
  “老夫想了許久。若是老夫此刻致仕,長安會狂喜。”
  楊玄點頭,“他們早就盼著換個人來執掌北疆。”
  廖勁看著他,“老夫也想過,既然都如此了,那麽這壹切與老夫何幹?”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楊玄微笑。
  “對。”廖勁也在微笑,“可老夫想到了相公。這些年他壹直在撐著。他的身子若是靜養,說不得還能博個長壽。
  他每日坐在大堂裏,看似耷拉著眼皮,可腦子裏卻在想著北疆的各處。想著大戰的可能……他就這麽壹直想,每日耗費心血。為何?只是不舍!”
  “我剛從陳州出來時,看著那些百姓,看著那熟系的壹切,同樣是不舍。若是有人想要破壞那壹切,我想,我會和他們不死不休!”
  “是啊!所以老夫想來想去……”廖勁看著楊玄,“子泰。”
  “您說。”
  “裴九的心血,相公的心血,無數北疆軍民的心血,不能就這麽信手丟棄。老夫在後宅,妳在前面。可敢?”
  這,不就是垂簾聽政嗎?
  楊玄看著廖勁,點頭。
  廖勁身體壹松,“好!”
  楊玄起身,“此後,我每日過來。”
  廖勁點頭,“會有些人給妳下馬威,如何處置,老夫就不說了。”
  楊玄頷首,“您知曉我的,最是善良寬宏的壹個。”
  走到門口,廖勁說道:“子泰。”
  楊玄回身。
  廖勁猶豫了壹下,“罷了,妳去吧!”
  楊玄出去,聽到廖勁吩咐道:“把馬倉吊死在城門外,風幹!”
  還好,不是折磨。
  “小玄子,廖勁為何不肯去前面,而是讓妳走上前臺?”
  “每日被人背著出門,送到大堂中,下面的官吏會漸漸生出懈怠之心,會……”
  楊玄再度出現在大堂內。
  沒有猶豫,走到了那個位置,坐下。
  下面官員將領們行禮。
  “見過副使。”
  “坐!”
  看著眾人坐下,楊玄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當初選擇來北疆,他的目標便是這個位置。
  那時候,曹穎冥思苦想,把各等情況琢磨了個透徹,在某個深夜裏叫醒了楊玄,壹臉嚴肅的說,老夫以為,二十載後,郎君可執掌北疆。
  怡娘聽了大喜,說二十年後楊玄也才三十多,正當年。
  可現在啊!
  幸福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姿態,突然就出現了。
  他心情激蕩,可多年宦海,早已讓他學會了掩飾。
  於是在眾人的眼中,這位走到臺前的副使大人,此刻壹臉憂郁的模樣。
  他是在擔心未來嗎?
  這時候,他應當交代自己的態度。
  下面。
  咱們怎麽整?
  是躊躇滿誌的大幹特快。
  還是謙遜的蕭規曹隨……
  楊玄緩緩開口。
  “我家喬遷,晚些,都去喝酒。”
  眾人:“……”
  三把火呢?
  楊玄起身,“禮,就別送了。都別送。”
  送多了官員們心疼,送少了他們提心吊膽,擔心得罪楊玄。
  最後的法子,不送。
  “那咱們帶啥去?”有人問道。
  楊玄說道:“帶著壹張嘴。”
  “哈哈哈哈!”
  當日下午,眾人來到了楊家。
  壹進去,就看到那些屋子煥然壹新。
  “都是好料子!”
  “這雕工,了得啊!”
  眾人看了壹圈,心中凜然。
  “花了不少錢!”
  “看似不奢華,可那些木料若是丟出去,比節度使府還值錢。”
  眾人議論紛紛。
  韓紀陪客,微笑道:“楊氏,不差錢!”
  楊玄喝的醺醺然,剛想回後院,赫連燕來了。
  “郎君。”赫連燕扶了他壹把,“長安梁王府來人了。”
  喝了醒酒湯的楊玄接見了梁王的使者。
  “小郎君在府中頗為艱難。”
  “為何?”
  “那些人都知曉小郎君與副使交好,大王看重小郎君,想讓小郎君跨過郎君接掌梁王府的心思誰都知曉。那些人擔心小郎君接掌梁王府會與副使和衛王聯手,於是紛紛出手。”
  “什麽手段?”
  “外面到處傳著小郎君道德敗壞的消息。小郎君再這般下去,名聲就要壞了。”
  使者苦笑,“大王的意思,副使可有辦法?”
  赫連燕看了楊玄壹眼,心想梁王可是宗室老狐貍,這等事兒會沒有手段?
  那麽,他令人來請教郎君,是何意?
  赫連燕眼前壹亮。
  這是想借此拉攏和郎君的關系……果然,人壹旦地位變了,朋友就不請自來。
  楊玄淡淡的道:“此事,簡單!”
  ……
  驛站。
  數騎疾馳而來。
  “換馬!準備食水!”
  來人下馬,丟出壹個牌子。
  驛丞看了壹眼,哆嗦了壹下,“快,準備馬。”
  等來人走後,驛卒問道:“來的是誰?陰森森的。”
  驛丞說道:“是鏡臺的樁子。”
  驛卒說道:“看著像是去奔喪!”
  啪!
  驛丞拍了他壹巴掌,就在驛卒齜牙咧嘴時,說道:“是啊!就特麽的像是去奔喪!”
  三騎換馬不換人,直奔長安。
  “陛下,廖勁遇刺,臥床不起!”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的道:“天氣,不錯!”
  噠噠噠!
  兩騎沖進了長安城。
  “陛下,北疆節度使廖勁遣人送來奏疏。”
  “朕,看看。”
  皇帝看了奏疏,突然把奏疏仍在地上,起身去了裏面。
  “繼續奏樂,貴妃何在?繼續舞!”
  韓石頭過去,撿起了奏疏。
  看到了壹行字……
  ——臣僥幸逃過壹劫,雖不良於行,理事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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