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七十六章 最後壹只靴子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石忠唐壹直令人隱瞞著兵敗的消息,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隨著人員流動,南疆叛軍戰敗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南方。
“敗了?”
文人們在酒樓中聚會,小心翼翼的令人看守外面,判定沒人偷聽後,才敢議論此事。
“說是石忠唐手段百出,可秦王從容不驚,壹壹化解,最終壹擊制勝。”
“老夫聽聞秦王親率玄甲騎沖陣,軍中山呼萬歲,士氣大振。”
“那石忠唐呢?”
“他就縮在中軍,見勢不妙就跑了。”
“壹個親冒矢石沖殺,壹個逃之夭夭,高下立判吶!”
“可不是,後續秦王連克建州、越州,勢如破竹,如今對我南疆虎視眈眈。”
“那以後……”
眾人看著彼此,眼中閃過異色。
原先石忠唐謀逆,進展的太過順遂,令這些人也只能縮著頭,等著新朝建立。
可現在局勢逆轉……
“看來,秦王有天命吶!”
“大軍回來了。”
外面有人喊。
壹個文人走到窗戶邊,往外看了壹眼。
他看到了石忠唐,也看到了魏明等人。
“如何?”有人問道。
窗戶邊的文人回頭,“他回來了。”
石忠唐回到了清河。
“盯著那些人。”石忠唐看著那些被迫出迎的百姓到死不活的模樣,冷冷的道:“定然有人會作亂,抓壹批殺了,震懾那些蠢貨。”
“是!”
到了節度使府外,文武官員出迎。
石忠唐進了大堂,說了壹番鼓勵的話,隨即令眾人散去。
賀尊留了下來。
“招募勇士的人已經去了那些部族和山中。”
石忠唐冷笑道:“本王許了更多的錢糧,大唐籍的人依舊不肯從軍?”
“是。”賀尊心中有些惆悵。
壹種被拋棄的感覺油然而生。
“無需他們!”石忠唐說道:“本王只要他們的賦稅。”
門外來了個將領,進來稟告道:“大王,北疆軍屯兵於越州、道州壹線,說是操練頗勤。”
“大戰之後必須要歇息,歇息之後將士疏懶,必須得緩緩操練,循序漸進。李玄這是要準備開始了嗎?”
石忠唐看著地圖,“告知他們,謹守城池。”
“是!”
“抓緊招募勇士,操練壹番,馬上集結待命。”
“是!”
石忠唐起身,“雖說大戰敗北,可我南疆根本還在。而北疆軍糧草不濟與兵員調動不易,咱們,依舊大有可為。”
賀尊說道:“有人建言,可去南周劫掠壹番。”
在他看來,此等人便是蠢貨。
石忠唐猶豫了壹下,“此刻不好節外生枝。”
……
南周。
年儒執掌情人司多年,乃是帝王心腹。
在攻伐南疆失敗後,年胥令他多派密諜盯著南疆,盯著清河。
年儒知曉這是擔心南疆軍的報復,便選派了最出色的密諜前往。
“可有消息?”
早上到了情人司,還沒進值房,年儒就問道。
“並無。”
年儒心中壹松,隨即進宮稟告。
“那就好。”
年胥看著依舊風度翩翩,可熟悉他的年儒卻發現他的眼角多了壹絲皺紋。
攻伐南疆大敗後,新黨殘留在朝堂的人發動了攻勢,彈劾彭靖和方崇等人。但新黨自從孫石辭官後,就有些後勁不足。韓壁壹人獨木難支,最終攻勢被彭靖等人化解。
“對了。”年胥突然想起壹事,“孫石如何?”
孫石辭官後,就帶著家人離開了汴京,在距離汴京不遠的壹座小城中居住。
“剛開始頗為憔悴,後來漸漸走出了喪子之痛,不過依舊深居簡出。”
“知道了。”
年儒見皇帝眼中多了壹抹滿意,就知曉他對孫石的態度依舊沒變。
孫石當初辭官的態度很堅決,舊黨順水推舟,不,是推波助瀾,於是年胥只能允了。不過年胥卻留了壹手,讓孫石在汴京不遠之處掛了個閑職。
孫石性情堅毅,行事銳氣十足,有他在汴京邊上,舊黨就多了壹個牽制。
但即便如此,年胥依舊對孫石抱著警惕。
這便是既要利用妳,也會警惕妳。
帝王啊!
妳累不累!
年儒告退。
年胥回了後宮。
南周富庶,年胥雖不喜奢華,但宮中依舊富麗堂皇。
“南陽呢?”年胥無視了兩個在路邊彈琴的妃子。
謝引弓問了人,回來說道:“公主在烤肉。”
宮中能烤肉?
年胥滿頭問號,可謝引弓卻壹臉無辜,“陛下,公主在長安幽閉多年……”
回到南周後,難道您就不能讓公主撒壹把歡?
“看看去!”
後宮深處有花園,因為皇宮不算大,花園也袖珍。
哪怕是南周,到了這個時節也頗冷,而且南方的冷和北方不同,是陰冷。
那小風壹吹,頓時有壹種骨髓被凍住的感覺。
袖珍的花園中,炭火燒的正旺,上面架著壹條羊腿,烤的滋滋作響。
南周珍寶就站在邊上,壹邊烤火,壹邊指揮烤肉。
“父親。”
看到故作怒色的年胥後,年子悅邀請,“這烤羊腿的法子可是我在長安學的,父親可要嘗嘗?”
年胥走了過來,壹股子油煙沖的他打了個噴嚏。
“妳這是無聊了?”
“不是。”年子悅指指天色,“這天色昏暗,坐著只能打盹,我想不如出來轉轉。”
“長安不安。”年胥有些譏誚的道:“叛軍入關,李泌不說抵禦壹番,只知曉逃竄。”
“現在如何了?”年子悅問道。
“北疆軍破了利州,下面就是大戰。”年胥說道:“此戰勝負,關系重大。”
“石忠唐獲勝,中原就要改朝換代了。”
“沒錯。不過,若是李玄獲勝……”
他若是獲勝,會如何?
年子悅有些好奇的想著。
烤羊腿好了,年胥難得陪著女兒吃了壹頓,臨走前心血來潮問道:“方崇領軍北伐大敗,子悅覺著我大周可還有機會?”
年子悅正在擦手,聞言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再無機會。”
……
年胥的問話看似心血來潮,實則是他內心深處的惶然和野望交織在壹起的產物。
方崇北伐失敗後,南周就開始大規模招兵買馬,組建大軍。
年胥擔心石忠唐若是壹統中原,回頭就會南下攻打大周。
故而,他更希望北疆軍能取勝。
可內心深處,作為帝王的本能驅使他在琢磨著壹件事兒……
……
“要在此戰中尋到大周的生機!”
年胥對宰輔們如此說道。
方崇行禮,“大周當有天佑。”
這是頌聖的套路。
平平無奇。
“有妳方崇在,這大周就好不了!”
方崇不用回頭,就知曉是韓壁。
“韓相這是喝多了?”方崇冷冷的道。
韓壁出班,“當初妳等壹力鼓吹,說什麽南疆軍主力北上,正是北伐的好機會。選拔統軍人時,陛下本屬意老夫,妳等卻壹力反對。
老夫就納悶了,妳方崇從未領軍出戰,哪來的自信?後來老夫才明白,哦!原來有人把北伐當做是撈功勞的良機。老夫更納悶的是,這人哪來的必勝自信?”
壹提這事兒,方崇再多的口舌都消停了。
北伐是他壹生無法抹去的汙點。
“後來老夫才明白,在這人的眼中,自己撈功勞才是最要緊的,至於可能戰敗……戰敗了也只是有損大周,至於他,有無數同黨護著,陛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夠了!”
在這個話題上方崇再厚的臉皮也沒法開口,彭靖站出來和韓壁對噴。
二人之間唇槍舌劍,年胥默然看著。
說實話,朝堂之上成這個樣子,有他的功勞。
制衡之術是帝王能無師自通的壹門學問,李泌是大成者,而年胥的段位也不低。
新舊兩黨在朝堂上形成了制衡,他這個帝王就能高枕無憂。
但制衡非他本意,可祖宗壹句與士大夫共天下,令文官的勢力空前強大,他也只能采取這等無奈之舉。
“石忠唐必然會與李玄陷入膠著,至少數年。大周依舊有機會反擊!”
彭靖信誓旦旦,仿佛自己能穿越時空,看到未來的事兒。
“延綿數年?蠢貨,老夫敢打賭,最多壹年!”韓壁是樞密使,在武事上的造詣能碾壓彭靖。
二人眼瞅著就要用笏板來壹場禦前決鬥,謝引弓看到門外來了年儒,趕緊幹咳壹聲,“諸位相公,有要事。”
年儒進來,看著依舊是死人臉。
“陛下,大戰消息來了。”
彭靖身體壹震。
方崇站直了身體。
“說。”
年胥的心情比較復雜,壹種被人決定命運的感覺,令他倍感煎熬。
“北疆軍破利州,接著擊敗史公明,與石忠唐決戰。大戰第二日,李玄親率玄甲騎沖陣,擊潰南疆軍。”
方崇渾身壹松。
彭靖撫須微笑。
接下來,石忠唐進關中,如此,大戰還長著呢!
“隨後李玄收復關中。”
殿內安靜異常,甚至能聽到某位臣子消化不良引發的腸鳴。
“大勢定矣!”
良久,韓壁嘆道:“陛下,就怕石忠唐狗急跳墻,從我大周身上找補!”
本來判斷大戰會延綿數年,如今看來,是高估了石忠唐,不,是低估了秦王。
“後續,北疆軍會南下,這壹戰不知能持續多久。石忠唐始終是懸在我大周頭頂上的壹把利刃。”
韓壁看了方崇壹眼,“若是沒有北伐,或是北伐獲勝,那麽大周還能令石忠唐忌憚,他退回南疆,只會擔心我大周出兵夾擊他。可如今……”
年胥默然良久,“朕要仔細想想。”
“臣等告退。”
消息傳到了後宮中。
“他勝了?”
年子悅眨巴著靈秀的雙眸,“我就知曉,石忠唐不是他的對手。”
張菁說道:“公主,先前朝堂上鴉雀無聲,都在擔心石忠唐歸來後,會攻打大周。”
“會嗎?”年子悅這話更像是在問自己。
那個男人曾在平康坊救過她,若是南周危機,他可會出手?
“公主,外面說方相上次北伐失敗後,南疆那些人就把大周當做是壹塊肥肉。石忠唐敗給了秦王,弄不好便會來大周找補。”
“大周那麽好欺負嗎?”
年子悅靜靜的看著張菁。
“好像……是的。”
……
這壹夜,年胥壹直在坐著發呆。
而彭靖等人卻睡的很香。
對於他們而言,這個消息就像是樓上終於掉下的最後壹只靴子。
掉下來了,也就安心了。
至於未來。
再說!
韓壁在家中喝酒喝多了,痛罵彭靖等人誤國。
天明。
年胥叫來謝引弓。
“妳親自去見孫石,告訴他,朕,在汴京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