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田陌耕忙戰未銷 第四十五章 爾虞我詐

　　唐風閣內，長孫無忌站在窗前負手望著天空壹只正在盤旋的蒼鷹，眼睛裏露出壹絲期待，壹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實施了，蕭遠頌已被隋朝內衛軍抓捕，他身上的唐風令牌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網已經下水，就看能收獲多少大魚？
　　這時，蒼鷹收攏翅膀，落在鷹塔上，早有鷹奴飛奔上前，餵了蒼鷹鮮肉，隨即將它腿上綁縛的情報竹筒取下，向唐風樓奔去。
　　“啟稟長史，是太原緊急情報！”壹名軍士單膝跪下，將手中信筒高高舉起。
　　長孫無忌接過信筒，迅速取出裏面的薄絹，抖開看了壹遍，立刻壹收薄絹，快步向內府走去。
　　房間裏，李世民正站在壹座沙盤前考慮著下壹步的戰役，他下壹步想取洛陽，但他又擔心北方隋朝的軍事壓力，事實上他們錯過了機會，在楊元慶打遼東時，他們就應該猛攻洛陽。
　　現在遼東戰役結束，河北已平，隋軍已經在黃河邊部署，很明顯，下壹步隋軍也是要爭奪中原了，如果唐軍束手不動，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隋軍奪取中原，聲勢壯大。
　　唐軍肯定要有行動，關鍵是他們該怎麽打？天下如棋局，只看對弈者手段如何，昨天和父皇深談，父皇考慮和李密及竇建德結盟，李世民也認為這步棋不錯。
　　李密現在考慮南下江淮，加大戰略縱深，對他而言，河北的楊元慶是對他威脅最大的敵人，竇建德更不用說，雙方有著共同的敵人，結盟的可能性極大。
　　如果和李密結盟，唐軍再東取洛陽，隋軍壹旦南下，李密和竇建德絕不會旁觀，這就會形成三打壹的局面，魏軍和夏軍進攻河北，逼隋軍回援，那麽唐軍攻下洛陽的把握就大了很多。
　　這就像作畫寫文章壹樣，首先是把布局，只有把局先布好了，才能開始著墨，李世民心中明了，欲取洛陽，須先聯魏夏。
　　這時，長孫無忌快步走了進來，笑道：“剛接到太原急信，蕭琎已被免去記室參軍之職。”
　　“果然是好計！”
　　李世民微微嘆息壹聲，雖然爭取蕭琎可能性在壹步步加大，但他被免去記事參軍之職，他以後的利用價值就低了。
　　長孫無忌仿佛明白李世民的心思，便安慰他道：“以後我們還可以通過他向敦煌黨滲透，可以從長考慮，現在關鍵是可以從他口中得到壹些機密，比如楊元慶的戰略計劃等等，對我們的下壹步部署將大有益處。”
　　李世民沈思片刻，當即下令：“可以命李重守收網了！”
　　“遵殿下之令。”
　　長孫無忌行壹禮，轉身走出房間，剛走到院子裏，卻迎面見裴寂快步走來，裴寂已經從巴蜀巡視回來，李淵為了平衡兩個兒子的勢力，依然任命他為尚書右仆射，入政事堂為相，這便使他成為李世民在政事堂的利益代言人。
　　今天裴寂是被李世民找來商議攻打洛陽之事，正好在院子裏遇到了長孫無忌。
　　裴寂和長孫無忌的私交極好，長孫無忌成為唐風主管，正是得到了裴寂的大力推薦。
　　長孫無忌連忙上前施禮，“參見裴相國！”
　　“長孫長史這般匆忙，可是有什麽好消息？”裴寂極為精明，他看出長孫無忌眼中有壹種難以掩飾的興奮之色。
　　長孫無忌點點頭，“是有點小收獲。”
　　裴寂連忙將他拉到壹邊，低聲道：“給我透露壹點消息！”
　　裴寂對唐風之事極為關註，他發現聖上最近很關心外面的情報，如果他也能及時掌握最新情報，那和聖上對答之時，他便能掌握先機，取悅聖心，這種在聖上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可不想放過。
　　“妳快說！”裴寂見長孫無忌有點猶豫，頓時心急了起來。
　　長孫無忌知道這個裴寂極為精明，自己告訴他壹點內幕消息，他立刻就會跑到聖上那裏去賣弄，壹次兩次還行，可次數多了，會讓秦王不滿。
　　但如果不說又怕得罪他，長孫無忌心中為難，只得含糊道：“是我的計策成功，隋朝蕭琎被免去了記室參軍之職。”
　　“不錯嘛！”
　　裴寂拍了拍他肩膀，贊許地笑道：“能讓楊元慶上當，這可不容易，妳們唐風做得不錯，今天聖上還和我談起妳們，直誇妳們能幹，以後有消息要及時告訴我，我也會在聖上面前替妳們美言。”
　　長孫無忌只得苦笑壹下，“我記住了，請裴相放心！”
　　“去吧！估計殿下等急了，以後我們再細談。”裴寂得意洋洋走了。
　　長孫無忌望著他走進房間，只得搖搖頭，快步向唐風樓走去。
　　……
　　太原城和長安不壹樣，長安是分成壹個壹個的街坊，周圍有坊墻包圍，但整個天下，也只有安陽城、長安和洛陽是這種結構，這是因為安陽是北魏的都城，長安就是參照安陽城修建，而洛陽又是參照長安修建。
　　太原城沒有獨立成坊，是由三縱五橫壹共八條大街組成，最中軸的大街叫晉陽大街，對準了北城外的晉陽宮大門。
　　在東西走向的五橫中，最北壹條道路叫臨晉大街，這是壹條橫貫城池東西的大道，沿著這條大道又分布著無數南北向的小街巷，在城西壹條品月巷內，住在十幾戶人家，其中最頂頭壹間院子便是蕭琎的府邸。
　　這天下午，壹輛馬車正朝品月巷飛馳駛來，馬車上之人正是李重守，中午來酒肆裏吃飯的謝思禮告訴他，蕭琎病倒了，今天沒有上朝。
　　李重守心中有種按耐不住的興奮，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他同時也接到長安的命令，長史指示他可以著手了。
　　李重守對蕭琎的性格已了如指掌，身上流著貴族血統，心高氣傲，經受不住打擊，他出任記室參軍這壹年來，壹直是處在耀眼的光環之下，如今被貶為禮部郎中，這種打擊他怎麽承受得住？
　　蕭琎的心情李重守完全能理解，壹旦他承受不住打擊，他就會走向極端，這也是蕭琎的壹個性格，他嘴上說不在意的東西，他心中其實比誰都在意，就像他說看淡財富，但自己給他的玉佛，他卻像寶貝壹樣供起來。
　　李重守知道該怎麽說服蕭琎，這時馬車緩緩停在品月巷口，李重守下了馬車，快步向巷內走去。
　　他走到門口敲了敲，壹名老管家開了門，他早認識了李重守，“原來是李東主來了。”
　　“妳家老爺情況怎麽樣，聽說他病了？”
　　老管家苦笑壹下，“他是心病，哎！”
　　蕭琎的府宅占地約兩畝，兩進院子，二十幾間屋，住著蕭琎和妻子，以及壹兒壹女，還有老母，另外還有五個丫鬟仆婦和壹個老管家，只能算是中戶人家。
　　李重守跟著老管家走進內院，來到了書房前，老管家敲了敲門喊道：“老爺，李東主來看妳了。”
　　“請他進來！”
　　聽聲音，蕭琎中氣還比較足，不像生病的樣子，李重守心裏有數了，確實沒有什麽病，心病而已。
　　他進了屋，只見蕭琎壹個人坐在小桌前喝悶酒，臉上氣色正常，只是郁郁不樂。
　　李重守拱拱手笑道：“蕭兄，要喝酒，為何不去我的酒肆？”
　　蕭琎嘆口氣，“沒有心情去妳的酒肆，李兄來得正好，陪我喝壹杯。”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重守坐了下來，蕭琎給他拿了壹個杯子，拎起酒壺將酒杯斟滿，放下酒壺，舉杯道：“來！多謝李兄上門探望，我敬李兄壹杯。”
　　“蕭兄生病，我應該來看望！”
　　兩人端起酒杯，壹飲而盡，李重守搶過酒壺，給酒杯斟滿酒，他又好奇地問：“我真的很奇怪，蕭兄做得好好的，怎麽會突然被貶職。”
　　壹邊問，他壹邊註視著蕭琎，將蕭琎的每壹個表情都看在眼中，他見蕭琎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便連忙道：“如果不好說，就別說了。”
　　蕭琎嘆了口氣，“對李兄沒有什麽不好說，只是……哎！我現在才明白什麽叫帝王手腕。”
　　“哦？蕭兄不妨說說看，我很有興趣。”李重守這是第壹次和蕭琎談到政務，蕭琎從前不提政務，守口如瓶，現在他終於開口了，令李重守心中暗喜。
　　蕭琎端起酒杯嘆息道：“我心中其實也憋悶得慌，很想找人說說，以前是記室參軍，規矩很嚴，不準對任何人談及政務，現在我只是禮部郎中了，沒有了規矩，說說也無妨，不過李兄要答應我，今天我給李兄說得話，不準對其他人泄露。”
　　李重守指著自己的心，“我用誠心向妳發誓，絕不泄露出去！”
　　蕭琎苦笑壹聲，“其實很多事情朝廷高官都知道，只是大家心裏明白不說，就拿這次調走我來說，名義上是我的壹個族人被牽扯進唐朝探子案中，但實際上，他早就想調走我，這次正好被他抓住了機會。”
　　“這是為何？楚王很信任蕭兄啊！”
　　蕭琎搖搖頭，“這和信任無關，只和利益平衡有關，當初封我為記室參軍，是因為他要取敦煌，必須籠絡敦煌黨人，現在敦煌問題解決了，他就用不著我，要換人了，他又轉而考慮豐州派的利益，所以張亮接任記室參軍。”
　　李重守這才恍然大悟，嘆息道：“看不出楚王的心機很深啊！”
　　“他的心機當然深，他在去年就知道王緒的兒子在長安太子府為供奉，他壹直隱忍到今年四月才用此事扳倒王家。”
　　李重守點點頭，“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
　　蕭琎多喝了幾杯酒，話似乎特別多，“還不止呢！就拿去年和唐朝的停戰談判來說，隋朝為什麽在敦煌問題上堅決不肯讓步，最後逼得唐朝讓步，這裏面的玄機妳知道是什麽嗎？”
　　李重守當然想知道，他坐直了身體，眼中滿是期望，“蕭兄能否說說看，是什麽玄機？”
　　“因為唐朝高層有人提前泄露了唐朝皇帝的底線，所以隋朝才會有恃無恐。”
　　李重守壹怔，“會是誰？”
　　蕭琎冷笑壹聲，“此人說起來誰也想不到，我也是偶然壹次聽到魏賁匯報時說起，劉文起有個小舅子，叫張文龍，此人當時已被隋朝內衛軍收買了，正是從他口中泄露了唐朝皇帝的底線，妳說這個唐朝高官會是誰？”
　　“啊！原來是劉文靜。”李重守大吃壹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