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壹入京城深似海 第十七章 仁壽宮變(九)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3
早有士兵在院外砍倒壹棵大樹,百余士兵抱著五丈長的大樹沖進院子,楊元慶又換了壹壺箭,他大吼壹聲,“集中射撞木!”
他的聲音在塔內回蕩,下層的侍衛紛紛響應,集中箭矢向抱木的士兵射去,短短二十幾步,塔上三輪箭射出,最前面的二十幾人被箭射中倒地,但抱巨木的士兵太多,沈重的巨木還是猛地撞上了銅門。
“轟!”壹聲巨響,儼如平地壹聲悶雷,整個白玉寶塔都劇烈晃動了,銅門雖厚,也經不住這驚天壹撞,門栓斷裂,塔門豁然洞開,數百名士兵壹擁而入。
楊元慶為什麽選塔來做防禦,他有自己的考慮,寶塔有特殊的構造,樓梯狹窄,旋轉而上,只要守住塔梯,對方很難進攻。
當然,他們人數太少,最終還是會守不住,但他們卻贏得了時間,這才是最關鍵,他已經看見了大群軍隊從甬道上向山頂奔來,最多壹柱香時間,援軍就將到來。
此時,東宮侍衛已經沖進仁壽宮,宇文成都壹馬當先,揮動鳳翅鎏金鏜,指揮千余侍衛們向山頂白玉塔沖去。
很快,史祥率大軍已進入仁壽宮,他們立刻封閉宮門,控制宮內局勢,此時史祥已經知道,聖上已經駕崩,但史祥心細如發,他控制住了十幾名給聖上治病的太醫和身邊的宦官宮女,他們能證明聖上的死因。
柳述此刻也心急如焚,他們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壹個意外出現的人,幾乎將他所有的夢想都毀滅,他現在只剩壹線機會,他在壹棵樹後大喊:“賀將軍,再不殺他就來不及了!”
賀少康眼睛都急紅了,他大吼壹聲,手執壹面盾牌沖進白玉塔。
塔內已展開血肉廝殺,數百名左衛士兵擁擠在壹層,兩名老尼伏屍在地,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在銅像背後壹架狹窄的鐵樓梯上,密密麻麻擠滿了壹百余名身材魁梧的軍士,人人手執長矛,緩慢如蝸牛般向上湧動,最上面的十幾人已經被殺死,但他們的屍體依舊被下面人頂著,成為肉盾。
不斷有慘叫聲從樓梯上傳來,剛露頭壹人便被樓上侍衛亂刀砍死。
賀少康大怒,搶過壹桿長矛大吼:“全部給我下來!”
士兵們紛紛撤下,十幾具屍體也從樓梯上滾落,賀少康左手持盾,右手拿矛,躍上樓梯,猛沖而上,賀少康是鮮卑貴族之後,身高足有六尺五,武藝極為高強,尤其力大無窮,號稱左右衛第壹將,他用盾牌頂住了二樓四名侍衛的進攻,執矛刺殺,神出鬼沒,霎時間,四名侍衛被他刺死三人。
另壹人侍衛大駭,調頭向三樓奔去,卻被賀少康飛矛刺出,釘死在樓梯上。
局勢瞬間急轉,賀少康勇猛無比,壹口氣沖上三樓,後面跟著壹百多名叛軍士兵。
咚咚的樓梯奔跑聲使楊廣臉色慘白,他已聽出對方到了三樓,他感到壹種末日來臨的絕望,楊元慶卻冷靜異常,他經歷過無數次生與死的考驗,他知道死亡之神還沒有來臨。
他拾起長戟,從五樓壹躍跳下四樓,驚得楊廣站了起來,急呼:“元慶將軍!”
四樓傳來楊元慶的聲音,“殿下不用擔心,有卑職在,可保殿下無恙!”
此時賀少康的心激動得快跳出來,他離楊廣的直線距離已不足五步,只相隔壹層樓,壹路沖樓的順利使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他卻不知,樓上還有壹名武藝超然絕倫之人,當他剛沖上四樓,壹支強勁無比的箭閃電般向他前胸射來,他本能舉盾相迎,‘喀嚓!’壹聲,那支箭竟射穿了他的盾牌,釘射在他的肩窩上,賀少康只覺壹陣鉆心劇痛,他的後背重重撞在墻壁上。
賀少康大怒,扔掉盾牌,揮動長矛猛撲而上,在空中壹矛刺向楊元慶的咽喉,但楊元慶並不躲閃,他的長戟也迅疾無比刺向賀少康胸膛,在電光石火的壹剎那,賀少康的長矛離楊元慶咽喉約半尺處停住了。
楊元慶的臉色冷漠如石,賀少康慢慢低頭,不可思議望著自己前胸,他的胸膛已被壹戟刺穿,他明明感覺對方的速度並不快,但他還是被先刺中了。
賀少康突然爆發出壹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壹聲慘叫中包含著他的無盡絕望,在臨死前的壹瞬間,他仿佛看見了自己被滅九族的那壹刻,壹口血噴出,他身體壹軟,就此死在楊元慶的長戟上。
楊元慶將他屍體甩出去,將後面幾名驚呆的士兵砸下樓梯,後面壹名直殿長不甘心地沖上,卻被楊元慶壹戟刺碎了他的盾牌,戟尖刺穿他的頭顱,將他釘死在墻上,腦漿噴出,楊元慶長戟壹收,屍體翻滾下去……
整個白玉塔內壹片寂靜,賀少康擔任左衛直閣將軍已近十年,極會籠絡人心,他的大部分手下都對他絕對服從,可當他壹死,眾士兵便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柱,他們茫然、疑惑,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楊廣的聲音在白玉塔五樓響起,“孤是太子,即將是大隋皇帝,爾等被賀少康蒙蔽,犯下大罪,現在首惡已伏法,爾等立刻散去,孤不追究,否則滿門抄斬!”
士兵們軍心已經潰散,他們驚惶異常,紛紛退下樓,爭先恐後奔出白玉塔,扔掉兵器四散逃走,此時,黑壓壓的東宮侍衛已沖過半山腰,柳述見大勢已去,他慘笑壹聲,從懷中摸出壹只小瓷瓶,擰開瓶塞,壹口喝下,慢慢躺了下來,望著天空悠悠的白雲,他不由長長嘆息壹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白玉塔前慘叫聲壹片,五百余名東宮侍衛沖進院子,將數十名來不及逃走的叛軍悉數殺死。
楊廣已從窗口看見了從山腳下奔來的楊素和宇文述,他知道大局已定,頓時長長松了壹口氣,雖然離登基還有幾步路,但至少不會像今天這樣狼狽,這樣生死懸於壹線間,楊廣聽見身後腳步聲,他回頭凝視著走上樓梯的楊元慶,心中充滿了深深的感激,就是這名年輕的將軍在最危急時挽救了自己,半晌,楊廣淡淡問道:“元慶,妳盡管說,要想我封賞妳什麽?”
楊元慶半跪行壹軍禮,“卑職今天所為,不過是為人臣之本份,盡力盡心成為陛下之盾,卑職不需要任何封賞!”
“這裏只有我們二人,沒有第三人,在我面前,妳可以不用說那些虛偽的空話。”
楊廣笑了笑,又緩緩道:“今天遇見妳雖然只是巧合,但這也是天意,妳救了我壹命,雖然妳不想要封賞,或許妳願做我的堅盾,但我也從不欠任何人情,妳說吧!想要什麽?”
楊元慶心中苦笑壹聲,真的要封賞自己什麽,還須征求自己意見嗎?他沈思片刻,便道:“卑職只要壹樣東西,希望將來有壹天,殿下能納卑職的壹次勸諫。”
楊廣凝視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我其實並不喜歡聽人勸諫,不過看在妳救我壹次的份上,好吧!我答應妳。”
楊廣臉上露出壹絲會心的笑意,“元慶,妳的救命之恩,我會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