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十七章 發現契苾

　　突厥王帳內燈火通明，染幹鐵青著臉盯著桌上壹支鐵箭，箭頭之毒已經被史蜀胡悉的血溶解，不再有碧鱗之光，鐵箭桿上，‘楊元慶之箭’五個字異常顯眼。
　　在王帳正中間，阿努麗和阿思朵跪在地毯上，阿思朵低著頭，壹言不發，長子咄吉則站在大帳邊，壹樣的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盯著兩個妹妹，他們兄妹三人是壹母所生，平時關系非常親密，但此時，咄吉卻恨阿思朵幫助外人，毀了東突厥稱霸草原的機會。
　　阿努麗上前壹步道：“父汗，這件事是我唆使妹妹幹的，她不懂事，我卻明白，我願意接受父汗的壹切懲罰。”
　　“不！”
　　阿思朵擡起頭道：“這件事和阿努麗無關，我偷聽到父汗和史蜀胡悉的談話，我喜歡楊元慶，我不要父汗殺死他，是我告訴了他，父汗的金箭也是我偷的，壹切懲罰由我來承擔。”
　　“妳大膽！”
　　旁邊的咄吉暴怒起來，指著妹妹大吼：“偷父汗金箭是死罪，妳以為只是小小的懲罰嗎？”
　　阿思朵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半晌，她壹咬嘴唇道：“就算是死罪，我也願意！”
　　“好了！”
　　染幹壹擺手，打斷了他們兄妹三人的爭吵，他對阿思朵道：“草原上的雄鷹不會殺死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會，但偷可汗金箭是滔天大罪，我如果不嚴厲處罰妳，別的酋長會不服，我處罰妳在別帳監禁三年。”
　　阿努麗大驚失色，失去自由是僅次於處死的懲罰，這太嚴厲了，她磕頭哀求道：“父汗，妹妹年幼無知，妳饒了她這壹次吧！”
　　阿思朵拉住了姐姐，“阿努麗，父汗在別帳監禁我，而不是地牢，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恕，不要再為難父汗了。”
　　她向父親磕了壹個頭，“阿思朵願接受父汗處罰。”
　　染幹點點頭，“收拾妳的東西去吧！三年後，妳依然是我最心愛的女兒。”
　　阿思朵向父親磕了三個頭，轉身走了，阿努麗不放心，追了上去。
　　咄吉望著妹妹走遠，心中氣也消去幾分，監禁三年，他心中也有點不忍。
　　“父汗，現在我們怎麽辦，帶兵去追嗎？”咄吉又轉身問父汗道。
　　染幹冷冷地瞥了他壹眼，“史蜀胡悉死有余辜，就算楊元慶不殺他，我也要殺他，妳明白嗎？”
　　咄吉明白父親其實指的是自己私自派兵殺楊元慶之事，他不敢頂嘴，低下了頭。
　　染幹見壹向性子暴烈的長子竟然沒有頂嘴，眼中冷意也消去幾分，柔和了壹點，他緩緩說道：“咄吉，妳是我繼承人，我希望妳不僅勇烈，更要有頭腦和眼光，妳才能帶領部族走向強盛，我知道妳不願意被隋王朝控制，其實我也不想，我更願意像朋友壹樣和楊廣並肩而坐，而不是向他下跪稱臣，但現在不行，我們還不夠強大，羽翼還沒有豐滿，不能像雄鷹壹樣傲視山巔，所以我才沒有答應史蜀胡悉的建議，殺死楊元慶，他是隋使，我們不能殺他，但史蜀胡悉卻背叛了我，他讓楊元慶知道了我的不義，隋王朝遲早也會知道。”
　　“可是父汗，泄密是的阿思朵，不是史蜀胡悉。”
　　染幹搖搖頭，“阿思朵只是個孩子，心地單純，壹心想救情郎，我不會真的怪她，但史蜀胡悉卻是有私心，當初他在哈利湖私自接受達頭的賄賂，我沒有追究他，而這壹次他為了得到乙失缽的重謝，便要借妳的手殺死楊元慶，妳知道他為什麽要親自去殺嗎？因為殺了楊元慶，他就直接拿他的人頭去薛延陀請賞，不會再回來，妳被他利用了。”
　　咄吉滿臉羞愧，再次低下頭，他本想說，再去追殺楊元慶，把他殺在半途，可現在他不敢再說。
　　染幹仿佛知道兒子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我知道妳是想讓我追殺楊元慶，半路把他殺死，義成公主也不會知道，如果妳還這樣想，那剛才我的話就算白說了。”
　　“咄吉愚鈍，請父汗明示！”
　　染幹點了點頭，又繼續道：“如果楊元慶不知情，我或許能殺他滅口，可他已經知情，他那麽傻地等我去追殺他？他必然已有準備，而且他們有駱駝，可以在深雪中奔行，我們卻不行，更重要是，楊元慶並沒有和我們撕破臉皮，還有緩和的余地。”
　　咄吉愕然，“父汗怎麽知道他沒有和我們撕破臉皮？”
　　染幹拾起楊元慶的鐵箭，“他只射死了史蜀胡悉，而沒有殺妳的人，這就是他沒有撕破臉皮，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隋使，更知道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隋和突厥決裂的程度，殺死史蜀胡悉只是他的壹個警告，妳明白了嗎？”
　　咄吉低下頭，“我明白了。”
　　“去吧！以後不要這樣魯莽，和我商量壹下。”
　　“是！”
　　咄吉躬身退出了大帳。
　　染幹瞇著眼盯著帳頂沈思，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如果他聯合契苾，先把薛延陀幹掉倒也是可以，還有隋軍可以配合，然後他再調頭吃掉契苾。
　　看來他還是有必要把女兒阿迷先許配給契苾歌楞的兒子，只是楊元慶那邊……
　　染幹嘆了口氣，但願他能逃過薛延陀人的截殺。
　　……
　　天已經大亮，經過兩天的疾速行軍，他們已經遠遠離開了突厥牙帳，不用再急著行軍，隋軍士兵便放慢速度，在雪原上緩行。
　　又走了十幾天，他們已經漸漸靠近陰山，時間已經過了新年，現在應該是大業元年了，大隋上下都沈浸在新帝開元的盛世喜悅之中，這壹支隋軍還艱苦地在茫茫的雪原上跋涉。
　　這天下午，在壹片不大的森林旁，隋軍紮下了營帳，四周都是白茫茫壹片，數千裏再沒有別的顏色，這對人的心理是壹種巨大的壓力，遠處已經有壹條黑線，那就是陰山，過了陰山再走四五天，他們便可以回家了。
　　不過森林邊時常出沒的黃羊和馬鹿卻給他們帶來壹種生機之感，使他們心中不至於那麽感到孤獨，隋軍士兵食物充足，帶有大量的牛羊肉，足夠他們食用壹個月，隋軍士兵也箭下留情，不想去傷害這些給他們帶來生機感受的草原生命。
　　漠北草原的好處就是森林較多，奔行百余裏便能遇到壹片不大不小的森林，給他們提供的足夠的燃料取暖。
　　隋軍士兵們點燃了二十堆篝火，開始聚在壹起燒烤羊肉，煮茶喝酒，談笑聲喧天，保持著樂觀而旺盛的精力。
　　另外兩百人卻在遠處訓練騎射，他們在駱駝身上生活了近壹個月，每個人都能非常熟練地駕馭駱駝，壹路上他們騎駱駝練習騎射，分成兩軍進行對陣演練，贏取彩頭，以解除旅途的枯燥無聊，這壹個月，他們已經成為了壹支優秀的駱駝騎軍，讓楊元慶生出了訓練壹支駱駝騎兵的念頭。
　　楊元慶坐在壹塊大石上，遠遠地望著士兵們訓練騎射，心裏卻在想著別的事情，他們現在面臨著兩個威脅。
　　首先便是駱駝食料，雖然人的糧食充足，但駱駝的草料卻成了問題，盡管駱駱耐性很強，但必須也要定期補充，幾天前他們給駱駝餵了壹點從雪地下挖出來的草根，不料部分駱駝開始出現不適，還倒斃了三頭駱駝，讓眾人不敢再餵雪下草根。
　　只能派斥候出去尋找突厥人穹帳，看看能不能找到草料。
　　其實楊元慶想得更多卻是薛延陀，阿思朵告訴他，史蜀胡悉還出了壹個計策，就是把他的消息泄露給薛延陀，讓薛延陀在半路截殺他，楊元慶認為染幹極可能會采用這條計策，在突厥牙帳追殺他，應該是史蜀胡悉擅自所為。
　　自己畢竟是隋使，殺了他，義成公主會知道，染幹就無法向隋朝交代，染幹是壹個很慎重之人，不到迫不得已，他絕不會這樣做，而把消息泄露給薛延陀卻極有可能，這樣更隱蔽，染幹同時也能收買薛延陀，而且他還可以把這件事賴給已被自己殺死的史蜀胡悉，是史蜀胡悉擅自所為。
　　楊元慶目光投向了百裏外的陰山山線，他可以肯定，薛延陀已經枕戈以待，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將軍！”
　　遠處傳來士兵的喊聲，“他們回來了！”
　　楊元慶壹回頭，只見胖魚帶著數名士兵騎著駱駝從遠處疾奔而至，楊元慶站起身，從胖魚滿臉笑開花的臉上，他便知道他們必有收獲。
　　胖魚自從離開突厥牙帳，就像變了壹個人似的，格外賣力，壹路上的斥候之事他都搶著幹，拼命討好自己。
　　楊元慶也不知道他和尉遲談得怎麽樣，不過這小子真想贏得心上人，道路還很艱難漫長，尉遲的婚約就是他最大的坎，他不壹定邁得過去。
　　“將軍！”
　　胖魚狂奔而至，高聲喊道：“西面三十幾裏外，我們發現壹個契苾人小部落，有幾百人。”
　　楊元慶壹怔，他以為是突厥人部落，怎麽會是契苾人部落，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過只要有部落就有草料，他們的駱駝得救了，他壹揮手令道：“弟兄們都起來！我們去契苾部落做客。”
　　……
　　【說明：歷史上的契苾應該是生活在天山以南、焉耆以北之地，離東方突厥還遠，老高上壹章說，契苾居住之地緊靠東方突厥，是不對的，說明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