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三十六章 走出迷惘

　　楊元慶派出的三路斥候都沒有找到宇文皛壹行人的蹤跡，就像憑空消失壹樣，過了黃河後便離奇失蹤了，這也大大出乎楊元慶的預料。
　　房間裏，楊元慶在和幾名探子推敲宇文皛的去向，他們已經開始懷疑，宇文皛是被亂賊擄走。
　　其實尋找他們失蹤的地點，也比較容易，壹名斥候稟報道：“啟稟大將軍，我們在黎陽探到消息，宇文皛他們肯定是從黎陽上船渡過黃河了，擺渡的艄公，我們也找到，他說，那群人上了衛南縣，但他們卻沒有進衛南縣城的記錄，也就是說，他們是在黃河渡口到衛南縣這三十裏的範圍內失蹤了。”
　　“這段時間那邊可有亂匪出現？”
　　“我們問過附近的幾座村莊，都說這段時間很安靜，沒有什麽亂匪出沒。”
　　這倒奇怪了，楊元慶註視著地圖，這壹帶都是曠野，地勢平坦，只有幾座低緩的丘陵，並沒有什麽高山大川，這時，他的目光落在衛水上，這是唯壹引人註意之處，衛水註入黃河，他順著衛水向南走，最後楊元慶看到了壹座大山，瓦崗山。
　　他的嘴角露出壹絲會心的笑意，他知道宇文皛他們被誰擄走了。
　　旁邊侍衛首領張勝見楊元慶臉上露出笑意，便小心翼翼問道：“大將軍知道他們下落了？”
　　楊元慶點點頭，“應該是被瓦崗寨抓走了。”
　　“可是卑職聽說瓦崗寨只有千余人，不成氣候啊！”
　　楊元慶微微壹笑，“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明年妳就知道這座瓦崗寨的威名了。”
　　張勝壹頭霧水，楊元慶呵呵笑了起來，“不用再管這件事，我們收拾行裝，回涿郡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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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元慶壹路北上，他並沒有到涿郡，在平原郡便遇到了返京的龍駕，此時已是九月底的深秋時節，今年攻打高麗無望，只能推到明年開春，楊廣便決定回京，明年春天後再來涿郡。
　　夜幕初降，延綿二百裏的船隊停泊在岸邊，這裏是平原郡長河縣境內，在巨大的龍舟附近，上萬禁軍戒備森嚴，任何人都難以靠近龍舟壹裏內。
　　楊元慶站在龍舟前的候駕區內等候召見，他望著壹望無際船隊，不知為什麽，他有壹種說不出的疲憊感，自從楊廣決定攻打高麗後，就明顯對他不信任了，有了防備之心，這讓他感到索然無味，他有點不想做官了，索性回到家中等待機會，但人在官場，他又身不由已，使他深深體會到了祖父最後幾年的仿徨和無奈。
　　現在楊元慶最頭痛的事情不是楊廣對他的提防，而是他父親楊玄感的造反壓力，像壹支大劍橫在他頭上，不知何時會掉下來，令他心中異常煩悶。
　　楊元慶在路上遇到了楊巍，楊巍告訴了他楊府的最新消息，他父親楊玄感竟然用休妻的方式撲滅了楊家的內訌，又用小恩小惠籠絡住了庶子，使楊家又重新團結起來。
　　此時楊元慶已經大概推斷出楊玄感在歷史上造反的時間，他只記得楊玄感是去黎陽倉督糧時造反，而現在第壹次高麗戰爭的糧食已經全部運到遼東，也就是說，楊玄感應該是在第二次攻打高麗期間造反，那就應該是明年下半年或者後年時，而後年，也就是大業九年的可能性最大。
　　楊玄感的造反並不是被逼，而是他蓄謀以久，也就是說，除非楊廣不發動第二次高麗戰爭，否則，楊玄感必定會造反，那麽有沒有什麽辦法將楊玄感的造反推遲壹年或者兩年？
　　就在楊元慶沈思之時，壹名宦官從龍舟上跑下來，楊元慶擡頭望去，見這名宦官有點眼熟，好像是當初去遼東封賞他那名宦官，宦官跑上前笑道：“楊禦史，聖上說妳壹路辛苦，讓妳先去休息片刻，等壹會兒再召妳覲見。”
　　楊元慶點點頭，“好，我去哪裏休息？”
　　“去朱鳥號，妳的船艙已經安排好，是三間大艙，咱家帶妳過去。”
　　“多謝！公公，現在聖上很忙嗎？”
　　楊元慶隨口問壹句，卻不見回答，他詫異地看了宦官壹眼，發現宦官的眼神有些異樣，他這才反應過來，心中苦笑壹聲，以前他對這種事反應極快，現在越來越遲鈍了，他從懷中掏出壹顆明珠，悄悄塞給宦官，“多謝公公，我就自己過去。”
　　宦官眉開眼笑，這才對楊元慶低聲道：“現在最好不要去見聖上，聖上在大發雷霆，誰見他誰倒黴！”
　　“為何？”
　　“唉！還不就是那個紈絝子弟宇文皛的事嗎？奉命出使，卻莫名其妙在東郡失蹤了，東郡從太守到參軍，全部被免官，衛南縣令還被殺了，今年以來，還沒見老頭子發這麽大的脾氣。”
　　楊元慶聽宦官把楊廣稱為老頭子，不由啞然失笑，楊廣才四十三歲，就成老翁了嗎？
　　“我知道了，感謝公公的消息。”
　　楊元慶拱拱手，轉身向後面船隊走去，剛走沒多遠，後面卻有人叫他，“元慶！”
　　楊元慶回頭，只見黑暗中有壹名身材魁梧的騎馬大將，聽聲音他便知道是誰了，他笑著迎了上去，“宇文兄，我們大概三年未見了吧！”
　　來人翻身下馬，正是宇文成都，他上前拱拱手笑道：“我可是壹直見到妳，卻沒有機會和妳打招呼，怎麽樣，跟我去喝壹杯？”
　　楊元慶欣然答應，“那就打擾宇文兄了。”
　　宇文成都已升為左衛大將軍，今天在外圍值勤，他將楊元慶領到自己的臨時帳篷內坐下，命人上了壹些酒菜，笑道：“周圍都是我的心腹，妳盡管放心！”
　　楊元慶笑了笑，斟滿兩杯酒，他端起酒杯道：“這杯酒我敬妳！”
　　兩人喝了幾杯酒，宇文成都問道：“宇文皛的事情妳知道嗎？”
　　楊元慶點點頭，“剛才宦官已經告訴我了，聖上正為此大發雷霆。”
　　他看了壹眼宇文成都，“妳覺得，聖上會認為是我下的手嗎？”
　　“不！這件事和妳無關，東郡官員已經查出瓦崗寨亂匪所為，駐紮黎陽的虎賁郎將張平已率軍前去征討，不過這件事確實是因妳而起。”
　　“這個我知道，聖上懷疑我替張須陀掩飾，所以派宇文皛再來查張須陀。”
　　楊元慶嘆息壹聲，“我有壹種伴君如虎的感受。”
　　宇文成都見他心情有點沈重，他能理解楊元慶的苦惱，便沈吟片刻道：“妳知道為什麽嗎？他對妳沒有從前那般信任。”
　　“我想會不會和我祖父有關？”
　　宇文成都搖搖頭，“和妳祖父壹點關系沒有，妳和楊家至今保持著距離，他沒有理由忌憚妳。”
　　“那是什麽緣故，我真不懂了。”
　　楊元慶真的有點糊塗了，他壹直以為是和自己祖父有關，但宇文成都是楊廣心腹，他更了解楊廣心思，而且他說得也對，自己雖是楊素之孫，只要自己和楊家保持距離，楊廣確實沒有理由忌憚他，那是為什麽？
　　他疑惑地望著宇文成都，宇文成都猶豫良久，終於說出來了，“其實是和燕王有關。”
　　“燕王？”楊元慶壹怔。
　　宇文成都湊上前，壓低聲音對楊元慶道：“告訴妳壹個絕密消息，聖上已經決定立皇太孫。”
　　楊元慶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妳的意思是說，聖上想把我留給皇太孫？”
　　宇文成都點點頭，“他雖然從來不說，但我很了解他，他在燕王面前不止壹次提到妳，我就猜到，他是想把妳留給燕王。”
　　楊元慶已經聽到很多種說法了，裴矩認為是鳥盡弓藏，關隴貴族已經用不著他出手，他失去了作用；皇甫詡則認為是和樂平公主去世有關，他失去了後臺，因為楊暕和楊昭之事，蕭皇後對他懷恨在心；他自己則認為和祖父有關；裴蘊則認為是虞世基、宇文述這些小人在後面害他；現在宇文成都又冒出壹個皇太孫的說法。
　　各種說法都有，但此時此刻，楊元慶卻想通壹件事，不管是哪種說法，他的命運都是捏在楊廣手中。
　　他為什麽要讓楊廣來掌握自己命運，他為什麽要像木偶壹樣受楊廣的擺布？楊廣想調走他就調走他，讓他去查賬他就去查賬，查了幾個月，最後還不信任他，讓壹個紈絝子弟去查自己。
　　眼看大隋這艘大破船要沈沒，難道自己還要留在船上，跟著它壹起沈沒嗎？
　　他為什麽就不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他去當壹個縣令又何妨，蕭銑不也是縣令起家嗎？竇建德、李密、劉武周、梁師都、杜伏威，這些天下梟雄哪壹個起兵前有強大的根基？
　　他楊元慶何必又患得患失？
　　想到這裏，楊元慶心胸豁然開朗，他壹下子看透了眼前的重重迷霧，前方的道路頓時變得敞亮起來。
　　楊元慶舉起酒杯笑道：“進為梁柱臣，退為富家翁，天下之大，哪裏容不下我楊元慶，來！我再敬宇文兄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