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宛轉揚州花園裏 第二十九章 太原王氏

　　如果把河東爭奪戰比喻成壹盤棋，那麽，奪取太原城無疑是這盤棋最關鍵的壹步，壹盤棋固然不會在兩三步內就走完，但奪取太原就如同擒下壹條大龍，大勢已成，整個棋局就順暢了。
　　楊元慶定下的策略是圍城打援，在發動太原攻勢之前，需要將太原的援兵壹壹清除，趁唐軍兵力沒有匯合之前，將他們分割殲滅，其中最重要便是李叔良的兩萬精兵，這支軍隊由楊元慶親自操刀。
　　而河東郡的壹萬郡兵由蘇定方的五千騎兵牽制，長平郡和上黨郡的援軍由裴行儼的五千騎兵牽制，龍泉郡和文城郡則由羅士信負責牽制。
　　而河內郡則落下宋金剛這枚暗子，他在離開馬邑郡南下後，同樣整編軍隊，裁掉了兩萬老弱軍，整編為三萬精兵，從太原郡壹路南下，占據了河內郡的王屋縣，這壹帶位於太行山南麓，同時也良田肥沃，人口眾多，是河內郡的富裕之地。
　　宋金剛這步暗棋在河內郡落子後，不僅成為李淵支援河東的後背之敵，同時也能擋住瓦崗軍進軍河東的北上之路，是楊元慶在整個河東棋盤布局中壹顆舉足輕重的棋子。
　　在正平縣全殲李叔良的兩萬軍隊後，楊元慶急命羅士信率軍從文城郡趕來協助徐世勣整頓降卒，又留了三千軍徐世勣，楊元慶則率其余軍隊北上太原，發動太原攻勢，此時是七月中，他必須趕在李淵的第二波援軍到來之前，拿下太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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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河東已經過了最熱之時，夏季眼看要被秋天排擠掉了，可夏季逗留著不肯走，空氣依然在灼人的陽光下顫抖和閃光，天空蔚藍耀眼，帶著那種即將變成火紅的橙黃。
　　黃昏時分，壹輛馬車緩緩駛進了太原城，周圍跟著四五個騎馬隨從，車簾拉開壹條縫，露出壹張略顯蒼白的臉龐，此人正是從聞喜縣趕來的裴世清。
　　城門前人來人往，格外熱鬧，太原城幾個月來壹直處於戰爭的威脅之中，難得有這麽自由出城的時刻。
　　“老爺！”
　　壹名隨從在車窗前小聲道：“我剛才去問了，守城兵說是因為楊元慶的軍隊前幾天北撤樓煩郡，太原沒有了威脅，所以才這樣放人自由進出。”
　　裴世清點點頭，他隱隱猜到這是楊元慶為給自己創造進太原城的條件，才特地北撤，裴世清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這次太原之行能否成功。
　　“站住！”
　　壹聲嚴厲的喝令打斷了裴世清的思路，馬車停了下來，只見十幾名士兵走上前，為首軍官上下打量他們壹眼，道：“齊公有令，三十歲以下男子，三人同行入城皆要嚴格盤查，以防奸細，妳們從哪裏來？”
　　壹名隨從上前施禮道：“我們是從絳郡聞喜縣來。”
　　聽說是從絳郡來人。校尉大吃壹驚，連忙喊道：“把他們圍住！”
　　楊元慶在絳郡大敗李叔良軍的消息不知通過什麽渠道傳來，早已傳遍了太原城，滿城軍民人人皆知，連李叔良被楊元慶壹箭射殺也成為太原城津津樂道的話題。
　　正是這個原因，士兵們聽說是從絳縣來，立刻扯上了楊元慶，變得草木皆兵，數十名士兵將馬車團團圍住，如臨大敵，這時，壹名都尉將軍也聞訊出來，他上前道：“既然是從絳郡過來，那就更要嚴格盤查，馬車裏的人下車，不要自找麻煩。”
　　都尉將軍的語氣也十分嚴厲，他手握刀柄，目光斜視幾名隨從，若他們膽敢反抗，他就立刻動手殺人。
　　裴世清取出聞喜縣令趙守安發給他文牒，命隨從遞上去，“這是官府文牒，應該可以吧！”
　　都尉接過牒文看了看，他也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麽東西，但紅艷艷的官印他卻認得，心中的緊張便去了幾分，把牒文還給裴世清，瞇眼道：“可是可以，只是縣衙太低了壹點，若是郡衙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如果說剛才確實是如臨大敵，那現在就多少有點刁難的意思了，裴世清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臉上微微露出慍色，行賄收買豈是裴家之所為。
　　“開皇律中寫得清清楚楚，通關外出牒文皆由縣衙出具，幾時才輪到郡衙？”
　　裴世清的義正言辭令都尉不敢小視他，可若讓對方就這麽進城，面子上又有點放不下，都尉眼珠壹轉，冷冷道：“以前是縣衙牒文不假，但現在是戰時，妳們人數又超過了齊公規定的上限，嚴格搜查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除非妳們在太原城有名望之士擔保，否則請下車，若被我搜到壹件兵器，我就拿妳們進大牢。”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壹個男子的聲音，“我來擔保如何？”
　　眾人壹回頭，只見來了壹行騎馬之人，後面跟著都是衙役，為首官員年約四十七八歲，皮膚白皙，目光清亮，留有三縷長須，他身著儒袍，頭戴烏籠紗帽，顯得頗為文質儒雅。
　　裴世清見到此人，立刻笑了起來，“原來是文晉兄，真是巧啊！”
　　此人姓王名緒，官任太原郡長史，他同時也是太原名門王氏家主，他的妹妹也就是楊元慶的丈母娘。
　　都尉連忙上前施禮，“卑職參見王長史！”
　　他心中暗叫壹聲僥幸，原來馬車中和王緒認識，他險些闖禍了。
　　王緒原本是太常寺少卿，因母親過世，去職在家守孝，被李淵禮聘為太原郡長史，而太守便是齊國公李元吉，王緒實際上掌握政務大權，不過王緒的威望並不在於他的官職，而是他的另壹個身份，太原王氏的家主，太原王氏是太原最顯赫的家族，天下五姓七望之壹，不是壹個小小的都尉惹得起。
　　不過這個都尉若知道馬車裏坐的便是聞喜裴氏的副家主，他也同樣會出壹身冷汗。
　　王緒見裴世清向他使個眼色，心中會意，便笑道：“這是我的朋友，我來擔保他，可以進城吧！”
　　都尉偷偷擦壹把額頭上的冷汗，連聲道：“沒問題！沒問題！先請進城。”
　　裴世清的馬車進了太原城，王緒索性也坐上馬車，他意味深長地笑道：“妳怎麽會想到來太原？”
　　裴家和王家是世代聯姻，比如王緒的妻子便是裴蘊的長女，而他的妹妹王氏嫁給裴文意，兩個家族是幾百年的世交，不過太原王氏在隋朝比較弱勢，尤其楊廣即位後，因為太原王氏曾支持漢王楊諒，由此被楊廣冷遇，入仕族人不多，河東出現了裴強王弱的局面，盡管如此，兩個家族依然是關系緊密，這次裴世清答應幫助楊元慶，其實就是指利用太原王氏的力量。
　　裴世清微微壹笑，“妳是明知故問吧！”
　　兩人對視壹眼，皆呵呵笑了起來，王緒又道：“這兩天我很奇怪，明明豐州已經占領了晉陽宮，怎麽又突然退兵北撤，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妳的到來讓我明白，原來豐州軍是給妳創造壹個入城的機會，看來楊元慶對妳的期望很高。”
　　裴世清不以為然地看了他壹眼，“妳在給我出難題嗎？我來太原其實就是找妳，妳能給我什麽希望？”
　　王緒沈默了片刻，問裴世清，“最近太原城傳得沸沸揚揚，說豐州在正平縣全殲李叔良的兩萬精銳，連李叔良也陣亡了，但我們官方卻沒有得到正式消息，這究竟是真是假？”
　　裴世清點點頭，“千真萬確，楊元慶親率壹萬騎兵全殲了李叔良的軍隊，李叔良也被楊元慶射殺，我很清楚。”
　　王緒動容，連忙確認道：“那他們的下壹步就是攻打太原了吧！”
　　裴世清臉上露出壹絲不滿的神情，他對王緒接受李淵的任命不滿，去年裴、崔、王、盧四家開會時，大家都達成了共識，支持楊元慶，結果王緒意誌不堅，竟然接受了李淵的官職。
　　他冷冷道：“攻打太原是明擺著的事，不用我再解釋。”
　　王緒感覺到了裴世清語氣中的壹絲不滿，他臉壹紅，嘆息了壹聲，“此事說來話長，回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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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府宅是太原城最大的壹座府邸，占地九十畝，其中三十畝辟為王學，由王緒族弟、著名教育大家王通主持，擁有上千生徒，而王氏府邸則占地六十畝，幾百名王家子弟生活府中。
　　馬車在王府前緩緩停下，王緒將裴世清請進書房，兩人坐了下來，有侍女給他上了茶，王緒端起茶杯，這才嘆了口氣道：“李淵授我官職時，當時我並沒有接受，直到後來李元吉派兵包圍了王家，我才被迫答應，實在是迫不得已。”
　　裴世清心中很清楚，其實根本原因是王家不看好楊元慶，認為李淵能成大事，所以才背棄當初四家的約定，不過他也無話可說，裴家不也壹樣接受裴寂的拜訪嗎？
　　裴世清也不提這件事，便直接問他，“那妳就明白告訴我，這次楊元慶攻打太原，王家是否出力？”
　　楊元慶剿滅劉武周，全殲李叔良，即將攻打太原，這讓王緒又看到了壹線希望，他苦笑壹聲道：“我是敏秋的舅父，妳說我能不出力嗎？只是我手中無兵無卒，不可能直接幫他奪城，只能在形勢發展到壹定時候，我會尋找時機助他壹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