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風雲激蕩第九年 第五十壹章 八百壯士

　　“可汗！再給我壹次機會，我親自上陣，若拿不下西陘關，我拿人頭來見可汗！”
　　萬夫長沙咭利被五花大綁，幾名可汗親衛將他按倒在地，時間已到下午，可西陘關依然沒有奪下，始畢可汗暴跳如雷，下令將沙咭利斬首。
　　沙咭利滿眼通紅，拼命懇求，“看我跟妳十年的份上，讓我死在戰場上吧！”
　　“好，我再給妳最後壹次進攻機會，若還拿不下西陘關，妳就自絕吧！”
　　始畢可汗心急如焚，他剛剛得到情報，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楊元慶的軍隊襲擊了他後勤大營，數百萬頭牛羊全部被毀，他最多只能堅持兩天，但始畢可汗已經萌生了退意，由於楊元慶的出兵，攻破雁門城已不太可能了，可是就算要撤軍，他要把關西的十萬大軍撤回來，壹同北撤，否則，那十萬大軍極可能會毀在楊元慶手中，奪下西陘關，便成為撤回十萬大軍重中之重。
　　“傳我的命令，第壹個殺進西陘關者，賞羊十萬頭，封萬夫長！”
　　始畢可汗親自督促三萬大軍，向小小的西陘關發動壹次又壹次地猛烈進攻。
　　西陘關前，屍體堆積如山，壹個白天的戰鬥，突厥軍戰死者已有四千余人，從關前的空地到狹窄的山道上，都堆滿了密集的屍體，粘稠的鮮血匯成小溪，順著山道流淌。
　　隋軍也同樣死傷慘重，八百隋軍已經陣亡近三百人，連傷兵在內還有五百零七人，他們要應戰東面和西面突厥軍的同時進攻，弩箭已經射光，弓箭也射掉壹半，只剩下兩萬多支箭，好在突厥人射來的箭給他們帶來箭矢的補充。
　　戰鬥間歇，士兵們都在忙碌地收集城內的箭矢，突厥軍的絕大部分箭矢都射下山崖，落進城內的箭矢只有兩成不到。
　　“武將軍，只收集到不到三萬支箭。”校尉張平凡上前稟報，他是負責守衛西面的城門。
　　“有多少算多少吧！”
　　武致遠望著天空越來越厚積的烏雲，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今晚可能會下雨，如果是那樣，弓箭就將失去作用，西陘關危險了。
　　“西面的情況怎麽樣？”
　　“西面還好，到現在已經壹個時辰沒有動靜了，有士兵聽到下面好像有戰鼓聲。”
　　“那壹定是我們的軍隊在和敵人鏖戰，爭奪上山的道路，告訴西面的弟兄們，千萬不要大意。”
　　“卑職明白了。”
　　張平凡行壹禮，快步向西面城墻奔去。
　　西陘關並不大，占地只有兩畝，裏面原本有幾十間石制房屋，現在已全部被拆除，壹塊塊重達十幾斤的石頭，整齊地碼放在城樓之下，它們將成為隋軍最後的防禦武器。
　　現在整個關內空空蕩蕩，只剩兩座城樓，從東城可以直接看到西城。
　　這時，壹名大胡子老兵慢慢上前，吞吞吐吐道：“武將軍，我有壹件事。”
　　“什麽事，妳盡管說！”
　　老兵從懷裏掏出壹個小布袋子，遞給武致遠，“這裏面有幾塊銀子，是我攢下的軍餉，還有壹封我沒有寄出的信，軍牌也在裏面，假如我戰死，將軍替我把這只袋子交給我娘子，讓她改嫁。”
　　武致遠接過小布袋，用石墨在上面畫兩條線，這表示給妻子，默默放進壹只竹箱，箱子裏已經放滿了各個士兵的遺言或者遺物，到最後這只箱子將深埋在城墻下。
　　又壹名年輕士兵走來，取出壹對玉手鐲，又取下自己的軍牌，軍牌上有姓名、籍貫和住址，他用壹塊布將手鐲和軍牌慢慢包上，又用細繩捆紮緊，交給武致遠，“這個給我娘，我答應過她，壹定給她攢錢買壹對手鐲，現在就算我陣亡，也算了我壹樁心願。”
　　武致遠畫上三條線，這是給父母之意，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他是孤兒，還未娶妻，只有壹個養母住在漢中。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竟然壹樣東西都沒有，他嘆了口氣，只好取下自己軍牌，在背後畫上三條線，放進竹箱。
　　就在這時，東面山道上戰鼓再壹次轟隆隆敲響，敵人再次進攻了，武致遠將箱子壹合，站起身厲聲喝道：“準備戰鬥！”
　　三百士兵紛紛起身，張弓搭箭，註視著山道，山道上出現了黑壓壓的突厥軍，為首是壹名身著鐵盔鐵甲的敵將，身高足有六尺六，膀大腰圓，像壹頭黑熊，左手執兩只馬鞍做盾，右手拿壹桿大鐵槍，他正是突厥萬夫長沙咭利，沙咭利本身就是突厥有名的勇士，他因為是主將，而很少以身士卒，但此刻，他渴望能戰死在沙場，讓他榮耀死去，而不是屈辱而死。
　　“殺啊！”
　　他壹聲厲吼，帶著三千突厥士兵向城頭猛撲而去，武致遠見敵軍來勢兇猛，悍不畏死，立刻令道：“用巨石砸！”
　　十幾塊築地基用的方巨石被隋軍推下城墻，巨石的棱角已被隋軍敲圓，變成了棱球巨石，每塊都重達數百斤，十幾塊巨石翻騰著向山道上的突厥軍砸去，只聽見壹片慘叫哀嚎聲，壹群群士兵被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不少人為躲避巨石而失足掉下了懸崖深澗。
　　盡管十幾塊巨石有壹半是直接掉下山崖，但由於山道上人群太密集，剩下的巨石還是造成了慘重傷亡，數百人被巨石砸翻。
　　萬夫長沙咭利外表粗魯，但人卻極為機敏，當巨石砸下時，他立刻趴下，又抓兩具屍體蓋在自己背上，竟躲過了巨石陣。
　　巨石砸過，他壹躍而起，如野獸般嚎叫，“跟我殺！”
　　他向數十步外的城樓飛奔而去，箭如疾雨，數十支箭向他射來，他舉起兩只馬鞍做盾牌，向前猛沖，肩膀、腰間和腿部連續中了四箭，他恍若不覺，霎時間沖上到城樓前，他的勇猛使身後突厥軍士兵高漲，個個悍不畏死，跟著他沖鋒。
　　城高壹丈八尺，大門已經被巨石堵死，只能攀城而上，可沒有梯子，根本就無從登城，但沙咭利卻想到了壹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辦法，他身後的千余士兵，每人扛著壹具屍體，既當做肉盾，同時又是登城肉墊。
　　三千突厥士兵向前奔湧，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隋軍士兵用箭射，用石頭砸，壹群群突厥人被射死、被砸倒，但又有新的敵軍湧上，後方，突厥士兵的箭矢鋪天蓋地射向城頭，不斷有隋軍中箭倒下，隋軍士兵被壓制住，擡不起頭來。
　　城下，幾百名突厥士兵在瘋狂地搬運屍體，壹具壹具地屍體開始堆積碼放，慢慢變高，數百具屍體已經壘到了壹丈二尺高，沙咭利大吼壹聲，他拔下身上的箭，壹躍而起，踏著手下士兵的屍骨向城頭沖去，他將兩只馬鞍重重砸向隋軍，揮動大鐵槍，壹槍刺穿了壹名隋軍的胸膛，吼叫壹聲，將屍體高高挑飛，拋下了懸崖，他的無比兇悍令眼前壹名年輕隋兵遲疑了壹下，就是這個機會，他單手攀住城垛，壹躍跳上城墻，仰天狂笑，城下突厥士兵壹片歡呼，數十人跟在他身後猛撲而來。
　　年輕隋兵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他大喊壹聲，縱身撲了上去，企圖將這名兇悍的萬夫長撲下城墻。
　　沙咭利迎面壹拳砸在隋兵臉上，扔下鐵槍，抓住年輕士兵的兩只腳，猛地甩開，用士兵做武器，壹連砸翻了兩名隋兵，手壹松，將年輕士兵扔下了萬丈懸崖，慘叫聲在空中回蕩。
　　十幾隋兵眼睛都紅了，壹起揮刀撲上，沙咭利揮動大鐵槍，壹連挑翻四名隋兵，三十余名突厥士兵也攀上城頭，開始和隋軍近身鏖戰，後面突厥士兵源源不斷湧來。
　　武致遠見形勢萬分危急，如果不殺掉這名突厥萬夫長，西陘關便完了，他拾起壹把軍弩，裝上壹支塗有‘帕帕木’的透甲毒箭，舉弩瞄準沙咭利，沙咭利此時已經殺死八名隋軍士兵，狂性大發，他索性揮舞大鐵槍殺入最密集的隋軍群中，他身形不斷晃動，身邊都是隋軍，讓武致遠無法射弩。
　　就在這時，地上壹名受傷的大胡子老兵突然抱住了沙咭利大腿，壹躍而起，用頭頂住他的肚子，大吼著向前猛沖，沙咭利措手不及，他手中大鐵槍壹時無法殺死隋軍士兵，他索性將槍頭調轉，猛的刺穿了隋兵的後背，槍尖從前胸透出，大胡子老兵嘶聲慘叫，用盡最後壹口氣，將沙咭利頂到城邊，老兵壹口咬住他的脖子，縱身向外撲去，兩人同時墜下了萬丈懸崖，只聽見沙咭利的慘叫聲在懸崖下回蕩。
　　武致遠痛苦地閉上眼睛，他想到了那只布袋子，老兵留下最後壹句話，‘把它交給我娘子，讓她改嫁！’
　　主將沙咭利之死重挫了突厥軍的士氣，這時西城樓的兩百隋軍支援而來，隋軍壹鼓作氣，將百余名沖上城頭的突厥士兵趕下城樓，箭如密雨，突厥士兵鬥誌全無，如潮水地退去。
　　壹場兇險萬分的惡戰，隋軍陣亡五十余人，傷三十余人，他們殺死突厥軍千余人，包括突厥軍萬夫長沙咭利，也死在西陘關下。
　　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了隆隆的悶雷聲，幾顆豆大的雨點打在武致遠的臉上，他擡起頭，頭頂烏雲翻滾，壹道道閃電劃破烏雲。
　　此時，關西爭奪上山之路的戰役也同樣慘烈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