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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梟雄

高月

歷史軍事

  這是壹個英雄輩出的時代,李世民、竇建德、王世充、李密、蕭銑、張須陀、李靖、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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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田陌耕忙戰未銷 第三十壹章 酒樓遇故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5

  夥計領五人上了二樓,酒肆裏生意壹般,正是正午時分,也只坐了壹半人。
  他們來到壹處靠窗的桌前坐下,楊元慶笑問道:“這座酒肆市口不錯,生意怎麽不太好?”
  夥計嘆了口氣,“現在已經不錯了,去年更少,慘淡經營了好幾年,大家連飯都吃不飽,誰還想上酒肆,戰爭結束了,生意才慢慢好起來,不瞞這位公子,小店壹共只有兩個夥計,多了就負擔不起,就算這樣,本酒肆還是城內生意最好的壹家。”
  “嗯!”楊元慶點點頭笑道:“有什麽拿手的菜,盡管上來!”
  夥計遲疑壹下,雖然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會把這五位寶貴的客人嚇跑,但東主的規定他又不得不說。
  “很抱歉,小店只收……新隋錢。”
  新隋錢就是河東通行的新錢,含銅量很高,以前的舊錢已經逐漸不能流通,必須去官府開的邸店兌換,雖然朝廷給了河北各郡半年的過渡期,但商家們都不太願意收舊錢了。
  不等楊元慶開口,程咬金‘啪!’壹聲,重重將壹錠五兩重的銀子拍在桌上,惡聲惡氣道:“沒錢,只有銀子!”
  銀子雖然不是流通貨幣,但在隋末戰亂時期,它和黃金壹樣,是最值錢的硬通貨,夥計的眼睛裏頓時閃爍出亮色,這幾位爺居然有銀子,財主上門了。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夥計的聲音變得亢奮起來,“本店拿手好菜有幾十種之多,山珍水味,雞鴨魚肉,樣樣齊全,不知幾位貴客喜歡什麽口味?”
  “隨便,上十幾樣最好的。”
  楊元慶隨口吩咐壹聲,程咬金連忙接口道:“有沒有糧食酒?”
  自河北開戰以來,他喝的酒全是果酒,著實喝膩了,他想喝點糧食酒,他剛說完,裴青松卻在下面輕輕踢了他壹下,程咬金猛地想起,楊元慶早下過令,大隋境內嚴禁用糧食釀酒,違令者斬,程咬金壹下子醒悟過來,自己這不是害人嗎?
  他連忙改口,“沒有糧食酒,果酒也行!”
  夥計有些為難道:“朝廷有禁令,嚴禁用糧食釀酒,抓到就殺頭,現在沒有人敢用糧食釀酒,小店只有果酒,不過地窖裏還有幾瓶從前留下的米酒,價錢很貴,要壹兩銀子壹瓶。”
  程咬金膽怯地看了壹眼楊元慶,楊元慶微微點頭,他立刻像猴子般地叫喊起來,“老子有的是銀子,快去拿,拿三瓶酒來!”
  店夥計喜不自勝,飛奔而去,楊元慶這才用扇子對程咬金點壹點笑道:“妳小子今天居然肯破財請客,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先講好,妳別以為請吃壹頓飯,就能拍我的馬屁。”
  饒是楊元慶了解程咬金,但他還是猜不到程咬金此時的心思,拍長官的馬屁固然是有那麽壹點兒,但並不是他請客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為了給娘子壹個交代,萬壹娘子知道自己得了羅士信五百兩銀子,追問起來,他就可以說,銀子都用來請總管吃飯了,那樣娘子非但不會罵他,還會贊他懂得人情世故。
  所以程咬金今天才破天荒掏錢請客,他欠欠身,無比誠懇地說:“從仁壽四年認識總管,總管壹直對我關照有加,這次抓住淵太祚得了賞銀,我理當請總管吃飯,以報答總管昔日的恩情。”
  楊元慶壹口茶差點沒噴出來,自己以前對他那般照顧,給他錢都不知有多少,他花了五兩銀子請自己吃壹頓飯,這就算報答了嗎?
  不過他也知道,想讓程咬金掏錢請客,簡直比殺他還要命,這恐怕是他平生第壹次,已經很不錯了。
  楊元慶笑著點點頭,“好!那我就領妳的人情。”
  這時,兩個夥計端了酒菜上來,程咬金連忙搶著給楊元慶斟酒,他在外闖蕩多年,這種人情世故要比裴青松這種書呆子不知強過多少倍。
  雖然楊元慶笑著說不準他拍馬屁,但程咬金卻知道,沒有誰不喜歡被別人奉承,尤其這種私下場合,是和總管搞好個人的天賜良機,他怎麽能不抓住,他心中對裴青松的清高充滿了鄙夷,這個書呆子!
  這時,壹個尖利的女人聲音從三樓傳來,語氣裏充滿了憤怒,“要老娘說多少遍,妳們兩個懶鬼,三樓這幾座的客人都走了快半個時辰,怎麽還不來收拾?”
  兩個夥計無奈答應道:“來了,來了,哎呀!東主別生氣,我們也在忙呢!”
  兩名夥計只得分壹人上去收拾,楊元慶卻微微壹怔,這女人的聲音怎麽有點耳熟。
  程咬金和裴青松的酒杯也同時放慢了,他們也覺得這女人聲音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
  這時,樓梯聲響,壹名三十歲左右的婦人從樓下下來,穿壹條洗得發白的細布長裙,袖子挽起,雙手叉在腰上,身體有點發胖,腰粗得跟水桶壹般,長著壹對粗眉毛,嘴唇稍薄,顴骨高高聳起,給人壹種尖利刻薄的形象,楊元慶看見了她,壹下子楞住了。
  婦人從三樓下來,壹名夥計連忙向她施禮,“東主!”
  婦人重重哼了壹聲,“還不快去收拾!”
  她目光壹轉,正好看見了楊元慶,眼睛壹下子瞪大了,旁邊程咬金見她這副摸樣,咧了咧嘴,痛苦地低下了頭,他無比美好的青春回憶啊!裴青松卻失口喊出:“幽姐!”
  這個酒肆的女東主正是楊元慶近十年未見的裴幽,裴矩的長孫女,忽然在酒肆相見,讓楊元慶驚訝萬分,不僅是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見而驚訝,更多是為她的變化而驚訝,裴家的長孫女,竟然變成了壹個潑辣的女商人,而且她容貌的變化。
  當年還不覺得她難看,可現在……楊元慶心中長嘆壹聲,歲月是把殺豬刀,這話果然不錯。
  裴幽畢竟當了多年的酒肆東主,已經見多識廣,她立刻反應過來,楊元慶是在微服私訪,另壹人是她族弟裴青松,她當然認識,還有壹個低著頭的黑臉漢子,他又是誰?
  裴幽慢慢走上前,向楊元慶施壹禮,笑道:“妳這個貴人,怎麽會到清河縣來?”
  楊元慶也笑問道:“堂堂裴家長孫女,怎麽當壚賣酒?文君既有,相如又何在?”
  裴幽哼了壹聲,“簡直站著說話不腰疼,妳以為這裏是豐州?這裏可是清河郡,高雞泊離這裏只有五十裏,是天下亂匪最烈之地,馮孝慈被殺時,妳知道死了多少人嗎?被殺死、餓死,戰亂時候,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妳以為天下女人都能像妳家娘子那樣養得身嬌肉貴,我靠自己雙手掙錢養活壹家人,妳敢嘲笑我嗎?”
  楊元慶心中歉然,連忙讓出壹個位子,“大姐請坐!”
  裴幽當初壹直有點嫉妒敏秋嫁給楊元慶,但經過多年的生活蹉跎,她對楊元慶的好感和對敏秋的嫉妒早已無影無蹤。
  她聽楊元慶叫她大姐,倍感有面子,這可是楚王啊!實際上就是大隋的皇帝,她給自己倒了杯酒,便問楊元慶,“敏秋怎麽樣?”
  “她還好吧!生了兩個孩子,壹兒壹女。”
  楊元慶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不想刺激裴幽,他話題壹轉,反問她:“妳怎麽在這裏做掌櫃?”
  裴幽瞪了裴青松壹眼,“妳沒說嗎?”
  裴青松張口結舌道:“我也不知道幽姐在這裏。”
  “哎!”
  裴幽嘆了口氣,“看樣子,我的出嫁是沒有人關心了。”
  裴幽將酒壹飲而盡,有些傷感道:“我在大業七年嫁給了清河崔氏子弟,從老家聞喜出嫁,估計敏秋也不知道,我丈夫很好,學識淵博,善良體貼,第二年我生了壹個女兒,第三年生了個兒子,剛出嫁時,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之人,可惜我丈夫是書生,到了天下大亂,才知道什麽叫百無壹用是書生。”
  楊元慶給她倒了壹杯酒,“他現在還在嗎?”
  裴幽瞪了他壹眼,“妳什麽意思,他當然還在,唉!那個死人,怕丟臉不肯出來經營酒肆,只好老娘來拋頭露面,整天累死累活,就為了掙點小錢養家糊口。”
  “可是……妳嫁給清河崔氏啊!”楊元慶忍不住感慨道。
  “清河崔氏有屁用!”
  裴幽恨恨罵道:“誰讓這個家族離高雞泊這麽近,張金稱的刀可不認什麽名門世家,照殺不誤,剛開始壹兩年,崔家到處施舍糧食,沽名釣譽,到最後家族自己也沒米下鍋了,但又死要面子,不肯求援,從前年開始分家產,各房子弟自謀生路,我丈夫是嫡子,分得了這座酒肆,他除了肚子裏有點墨水外,什麽都不會,更不屑經商,只好我來出面支撐了,唉!苦撐兩年,要不是戰爭結束,我真的也要撐不下去了。”
  楊元慶這才明白這裏面的原委,看來戰爭時期,世家也同樣難以幸免,他心中有些難過,便問她,“妳有困難為什麽不告訴敏秋?”
  “妳們在豐州,我怎麽去求援,再說,我丈夫是個要強之人,他寧可餓死,也不會去向別人求助,不過他若餓死,我就帶著兒女回娘家,我才不管什麽崔家的顏面。”
  裴幽絮絮叨叨說了壹通,她的目光壹直很奇怪地瞥向程咬金,她早已忘記了當年的壹面之緣,見對面的黑鍋臉唉聲嘆氣,壹臉痛苦不堪的樣子,她的壹對粗眉毛不由壹挑,“這位黑臉將軍,妳是哪裏不舒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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