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預報

風月

靈異推理

公元2020年
珠穆朗瑪
遠方傳來了撕裂的轟鳴。
巨大的冰層自漆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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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六百四十六章 見證

天啟預報 by 風月

2023-3-16 22:13

  “坍塌又開始了啊。”
  “這才是剛開始呢。”
  “已經夠煎熬了……究竟什麽時候結束?”
  “那要看他的想法了……”
  古老的殿堂裏,那些樂器漸漸落滿了塵埃。
  窗前,搖椅之上的黑影凝望著那漸漸籠罩壹切的烈日,輕嘆著,許久,收回了視線:“現在,壹切都要看他的想法了。”
  深淵自火焰中燃燒,地獄在烈日的普照中傾覆。
  壹切的結局都將到來。
  搖椅上的老人說:“妳們也都去吧,不必管我。”
  “可是……”
  身旁的災厄樂師有些忐忑。
  老人怪笑了起來:“不必擔心,只要妳們乖巧壹點,那位深淵烈日閣下不會對妳們做什麽的。
  妳看,廚魔協會不是滑跪的很流暢麽?
  把協會收藏的樂章全部交給他,他不會刁難妳們的……”
  樂師猶豫了壹下,最後問:“帕格尼尼閣下,您不去麽?”
  “算了吧。”
  躺椅上的老樂師怪笑了起來,擺了擺手:“從活著的時候開始,壹輩子就折騰來折騰去的,等死了才明白,寧靜壹點最好。
  新世界什麽的,就算了吧。”
  他閉上了眼睛,“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就讓我留在過去吧,至少,過去還屬於我。”
  寂靜中,鼾聲漸漸響起。
  最後陪伴在他身邊的災厄樂師轉身離去,輕輕的為他關上了門。
  壹片寂靜裏,塵埃無聲的舞動著。
  落滿琴弦。
  ……
  曾幾何時無比黑暗的深淵裏,被更深的黑暗所照亮了。
  再看不到龐大的地獄和恐怖的戰爭,壹切都悄無聲息的消融在坍塌裏,壹片死寂之中,只剩下了壹點又壹點的微光,漸漸的向著烈日匯聚。
  領受恩賜,亦或者,在審判之中迎來消亡。
  伴隨著壹座又壹座地獄的坍塌,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國之門終於徹底關閉。
  當槐詩舉目望向四方時,偌大的深淵之中,便只剩下了壹片虛無。
  無窮的物質自現境完成了聚合,令這壹片地獄的體積膨脹了豈止千萬倍,化為了前所未有的龐然大物。
  充斥所有。
  就連無窮的空洞深淵本身,都在著引力之下翹曲,坍塌,收縮,匯聚在此刻的現境之外。
  再無深度的區別。
  所有的所有,壹切的靈魂和物質,盡數匯聚在此處。
  這便是壹切的意義。
  終結的時刻,即將到來。
  “最後的測算完成了。”
  現境最深處的倫敦裏,尼芬海姆帶來了驗算機構所得出的最後結果:“物質和源質的總量,已經達到了最佳範疇。
  天國計劃已經得以完成最後的準備階段,接下來,所引爆的沖擊將徹底摧毀壹切,最終,根據天國的藍圖,重新再奠定所有。
  總計耗費時光,四十五萬年,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七——”
  他停頓了壹下,沈默許久之後,才補充道:“倘若,最重要的條件能夠完成的話。”
  “放心,能夠完成的。”
  槐詩微笑著回答:“壹定。”
  “……”
  蒼老的創造主沈默著,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卻無可奈何,只是看著他:“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槐詩斷然回答:“多了就更麻煩,越多越錯,決定壹切的視角只要有壹個就夠了。”
  於是,尼芬海姆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槐詩並不在意,只是問:“其他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天國了嗎?”
  “嗯,除了委員會裏負責最後收尾工作的人之外,其他全部都強制性的進入天國了。”
  尼芬海姆回答道:“前些時候,那位……似乎發現了什麽,不過調查已經被打斷了。
  按照妳的吩咐,強制性的進行了沈睡。”
  “……”
  槐詩也沈默了起來,苦惱的撓了撓下巴,許久,自嘲壹笑:“好不容易騙了她壹次,這次她肯定不會再原諒我了。
  果然,渣男的話,果然壹個字都不能信啊。”
  “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麽?”
  尼芬海姆看著他,並非不耐煩,而是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不論是做什麽也好,或者幫妳轉告什麽話也沒關系。存續院雖然沒了,但我們這幫失業人員好歹還算有些壹技之長。”
  “想做的,都已經做了。還沒做的,我打算留下來自己做。”
  槐詩想了壹下,灑脫壹笑:“至於有些話,我還是親自去說更好,不必勞煩妳們啦。”
  尼芬海姆頷首,再沒有說什麽。
  就這樣,最後壹次,對整個現境和彩虹橋,進行徹底的檢查和維護,壹絲不茍,直到他的工作終於結束。
  在天國的大門前面,創造主回頭,最後看向了他:“我該說再見麽?”
  “當然啊。”
  槐詩淡然回答:“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只不過是短暫壹夢而已……”
  他想了壹下,最後道別:
  “大家,明天再見吧。”
  尼芬海姆沈默著,用力點頭。
  消失在光芒裏。
  充滿苦痛和煎熬的昨日已經結束,斷絕曾經所有的今日也即將迎來徹底的毀滅,現境的太陽墜入了深淵,深淵的太陽也將在漫長的黑暗裏湮滅。
  當新的太陽從新的世界中再度升起時,遙遠的明日終將到來。
  可當現在,槐詩站在寂靜的世界裏時,環顧所有,忍不住感慨萬千。
  眺望著這早已經飽受折磨的壹切。自毀滅要素的轉化和凝固之中,已經落入了永恒的沈寂。
  再無任何的生機。
  “真安靜啊。”
  他輕聲嘆息著,從幹涸的海洋和坍塌的山巒之中漫步,回顧著面目全非的壹切,望著那些塌陷的廢墟和落滿塵埃的城市。
  荒蕪的原野上,龜裂縫隙。
  可依舊回蕩著隱約的鳴動,宛若歡悅,宛若悲傷,又好像是解脫壹般,自最後的傾聽者耳邊傾訴。
  最後,槐詩伸出手,將壹束存留至今的鮮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塵埃之間。
  晶瑩的露水從花瓣上滴落,自大地之上,暈染出點點淚斑。
  “感謝您這幾百年來的包容和忍耐,我們的過去和現在,因此而成,未來也正是於此出發。”
  如是,望著眼前的所有,槐詩輕嘆著,最後道別:“終有壹日,讓我們在沒有地獄的新世界中再會吧。”
  或許苦痛依舊會延續,煎熬已經不可或缺,鬥爭和廝殺依舊無可避免。
  可回首曾經的時候,便能夠看到壹步步所踏上來的臺階,還有被拋在身後的無窮艱難。
  於是,便會有勇氣。
  便能夠鼓起希望,向著未來繼續進發。
  只要這樣的動力尚存,那麽,明天就會存在,未來的光依舊會亮起,不論眼前是多麽深的長夜。
  就這樣,那隱約的鳴動,漸漸消散。
  自輕柔的歌唱中,漸漸終結。
  只剩下壹片寂靜裏,槐詩回首,望向漸漸環繞現境而形成的虹光,那自無窮源質的燃燒之中升起的橋梁。
  通向未來的道路,與此打開。
  只差最後的壹步……
  槐詩,擡起了手掌。
  自響徹所有,動搖萬象的轟鳴中,最後的枷鎖,被徹底解開。
  當二十四個毀滅要素隨著日輪的自滅而徹底激化,無窮盡的輝光宛若洪流,籠罩壹切。
  最後的深淵和最後的地獄中,掀起激蕩。
  無窮盡的聲音重疊在壹起,馴服的遵從著地獄之王的掌控,奏響了去往明日的樂章。
  宏偉的旋律自毀滅中,浩瀚奔行。
  最後的演奏和滅亡,就此開始!
  最先崩裂的是物質,物質轉化為了能量,能量又自最徹底的激發和焚燒之中,化為了充斥壹切的光。
  緊接著消散的是靈魂,窮盡深淵所有的源質,自烈日之中蛻變,溶解壹切災厄,肆意的焚燒,自烈光之中升騰而起,掀起了充斥壹切的狂瀾。
  最後的地獄在他的眼前坍縮,消散,最後的深淵在槐詩的手中收縮,坍塌。
  所有的罪孽和苦痛,絕望和哀鳴,盡數消融在這光芒裏。
  只剩下萬物的鳴動重疊,所有的意義自旋律中匯聚,化為世界的歌聲,贊頌毀滅,贊頌終結。
  贊頌明日之未來!
  在撲面而來的光芒裏,地獄的殘骸迅速蒸發,落滿塵埃的宮殿之中,孤獨的災厄樂師從漫長的過去之夢中醒來了。
  傾聽著那前所未有的宏偉樂章,滿心沈醉,大笑著,再忍不住手舞足蹈,向著那演奏者,致以最後的敬意和感激。
  “真美啊……”
  他閉上了眼睛,微笑著,消融在光裏。
  再無遺憾和惋惜。
  曾經的雷霆之海,曾經的亡國離宮,曾經的壹切的壹切,沐浴在這告慰壹切的光芒和旋律之中,迎來終結。
  到最後,就連烈日本身也在光芒之中無聲的崩解。
  而就在太陽的湮滅之中,最後壹道耀眼的虹光從烈日中升起,就這樣,飛向了未來的方向。
  再不見坍塌的聲音。
  只剩下,那漫長的余音在徹底的虛無中回蕩。
  槐詩揮手道別。
  向著壹切。
  ……
  “槐詩先生,妳似乎忽略了壹個問題。”
  現境的機密問詢會上,院長001拆穿了槐詩唯壹的謊言:“應該說,妳在壹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做出了隱瞞,對嗎?”
  “是的,沒錯。”
  槐詩頷首,毫無掩飾和猶豫。
  整個天國計劃,最為致命的缺點,最為龐大的缺陷。
  那並非是漫長到令人絕望的時光。
  而是存在本身。
  被稱為觀測者效應的東西。
  當壹切都陷入了虛無,舊的所有被徹底湮滅,新的壹切還未曾開始時……這個世界又同不存在有什麽區別呢?
  去往未定未來的天國,又將落向何方?
  又有誰能保證,當過去被抹除,現在被終結之後,會有未來存在呢?
  在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延續了,沒有這壹切存在的證明。
  也無人能夠提供見證。
  見證。
  這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
  必須有人見證現實,必須存留記錄,不然數十萬年的時光,會讓現境永遠湮滅在虛無之中。
  可為了避免多余觀測的幹涉,必須且只能有壹個視角去進行。
  必須有人留下來,見證這壹切,留在舊的世界裏,等待新世界的到來。
  如同守墓者壹般,孤身壹人的等待。
  院長001遺憾搖頭:“沒有人能夠堅持五十萬年,槐詩先生。”
  “不,有的。”
  槐詩笑著,舉起手中的命運之書。
  顯現那現在還沒有發生過的,有關未來的記錄。
  “已經有過了。”
  他斷然的保證,“以後也必將再有!”
  只要名為槐詩的觀測者還存在,那麽,便會有這四十五萬年時光的證明!
  哪怕是曾經所發生過的未來無法再發生,可槐詩依舊存在,他的存在,便是這壹份未來的保證!
  這便是太壹,最後的犧牲。
  現境的太陽映照現境,深淵中的烈日映照深淵。
  現在,當現境的太陽消失了,深淵的太陽也迎來熄滅。
  就這樣,他目送著虹光翺翔著,遠去。
  舊世界的守墓人灑脫的微笑著,佇立在虛空之中,眺望著那過於遙遠的未來,見證著壹切的存在。
  “那麽,接下來做什麽呢?”
  槐詩輕聲呢喃:“先睡壹覺還是先練琴呢?”
  “我覺得,妳還是琢磨壹下,怎麽安慰被妳騙了的人比較好——”
  自虛無之中,有另壹個聲音響起,幸災樂禍。
  來自他的身後。
  來自,命運之書中……
  那個披著黑衣的孤獨身影!
  當壹切再度迎來了徹底的虛無和毀滅,再度回到了原本的軌道時,曾經被抹除的記錄,便與此重現。
  令槐詩楞在原地。
  在這壹片永恒的寂靜之中,最後的地獄之王向著自己,滿懷愉快:“被毀滅的未來,已經有人見證過了,槐詩。
  不需要再第二遍重播了——”
  他伸出手,按住了槐詩的肩膀,告訴他:
  “——準備好快進了嗎?”
  “餵,等……”
  壹瞬間的錯愕,槐詩來不及說話,便已經被,向前推出!
  數之不盡的浮光掠影自他的眼中顯現,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億萬倍……時間在加速。
  當深淵被徹底湮滅之後,壹切的記錄,早已經記錄在了命運之書中。
  無需再去等待這漫長的毀滅落幕。
  在他的靈魂裏,早已經留下了永遠的證明。
  在這如此漫長的時光裏,槐詩身不由己的飄蕩,見證著毀滅的余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平定,到最後,歸於寂靜。
  最後所看到的,是自己的笑容。
  如此愉快的揮手,向著遠去的他道別,伸出手,從時光之中,劃下了最後的壹道標記。
  可當加速終於結束時,槐詩卻忍不住回過頭,看向過去,那延續至今的時光之中,壹道又壹道深邃的痕跡。
  數之不盡的刻痕綿延成看不到起點的海洋——
  證明著毀滅的終末和消散。
  將他送往了二十萬年之後的時代!
  曾經深淵烈日的觀測,只能將他送到這裏——新世界的孕育還未曾開始,可舊的壹切已經盡數結束。
  記錄和現實的偏差,即將出現。
  接下來所發生的壹切,便再無法使用深淵烈日的記錄見證。
  他必須親自去面對這壹切。
  “……忽然之間就少了壹半啊?”
  自創世的漫長寂靜中,槐詩輕嘆,眺望著壹切離散的物質自虛空之中,再度緩慢聚合的場景,輕聲壹笑:
  “所以,接下來就是等待且心懷希望了麽?”
  挺好的。
  最起碼,他還有時間,去想壹想,怎麽去面對自己謊言被戳穿的下場……可這麽可怕的問題,只有二十多萬年,真的夠嗎?
  只是想想,眼前就浮現出壹片血淋淋的刀光。
  他已經開始頭痛了。
  但萬幸的是,他至少還有二十多萬年去做好準備。
  所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未來的事情未來再想……
  就這樣,在新世界漸漸顯現的第壹塊物質之上,他就地壹躺,滿懷信任的祈禱:交給妳了,未來的我!
  可他還沒有閉眼,眼瞳便已經被來自未來的光芒照亮。
  遙遠的光芒裏,像是有人伸出了手,握緊了他的肩膀。聲音如此熟悉,帶著熟悉的戲謔和促狹:
  “我想,我自己,可能需要壹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等等,不會吧?!”
  槐詩呆滯著,下意識的想要抗拒:“等壹下,我還沒做好準備——”
  “別想了,真要能想出辦法,我至於考古考了這麽多年,還補這麽多記錄和證明出來麽……
  先琢磨壹下自己怎麽不被亂刀砍死再說吧!”
  砰!
  壹本厚厚的命運之書,忽然就砸在了他的臉上。
  堵住了剩下的話。
  緊接著,那壹只按住他肩膀的手掌猛然拽住了,拉緊,將他拉向未來的時光,只留下幸災樂禍的話語:
  “——來不及了,快上車!”
  於是,在驚恐尖叫裏,時光,再度加速!
  將過去的標誌物,扯向了呼喚著他的未來。
  自無窮時光的變化之中,他看到了,宛如霧氣壹般的無窮物質漸漸匯聚的景象,最先出現的物質開始了增長,膨脹,充斥所有。
  然後,在純粹的黑暗裏,湧現出第壹縷光芒,緊接著,名為火焰的東西從最深邃的地方燃起。
  渺小的波瀾漸漸萌發,回蕩在這壹片純粹物質所形成的虛無之中,到最後,化為了重塑壹切的狂亂潮汐。
  分裂,開始了。
  再然後,是積累到了極限的坍縮,以及坍縮到極限的爆發!
  無窮的物質自正中心拋射而出,擴散,激烈的碰撞之中,壹縷源質的輝光從虛無之中顯現。
  如同最初的準繩那樣,令嶄新的世界得以開辟。
  沈重的壹切向下延伸,再現,重組,便在混沌的虛無之中,顯現為了看不到盡頭的大地。
  輕靈的壹切上升,彌漫,擴散,籠罩在大地之上,環繞壹切,便化為了最初的天穹。
  而在天地之間,無窮的物質和源質奔流著,宛若潮汐壹般,籠罩萬象,降下了最初的變化。
  令大地崩裂,迎來動亂,天穹震顫,匯聚烏雲。
  火焰和熔巖之中,壹座座山巒自物質的擠壓之中拔地而起。而緊接著,最初的雨水從穹空中降下,灑向充斥著火焰的荒蕪世界,肆意湧動,奔流,劃分出江河與海洋的界限。
  在昏暗的世界裏,光芒向著天穹升起,匯聚,點亮了最初的星辰。黑暗向大地之下流淌,形成永恒的根基。
  自光芒和黑暗的彼此流轉之中,不論是奇跡還是災厄,都盡數交融,再也不見。升華和凝固的源質漸漸融為壹體,演化為嶄新的形態。
  直到最後,延續了數萬年的暴雨和動蕩迎來上了終結,舊的所有再看不到痕跡,新的世界迎來了第壹個黎明。
  太陽第壹次升起。
  嶄新的大地之上,第壹顆草籽無聲的萌發,透露出壹抹新綠。而遙遠的海洋之中,古老的潮聲響起。
  生命自嶄新的世界之中再度顯現,再度生長。
  從最初的壹葉嫩綠,到覆蓋整個世界的蒼翠,直到最後,在最古老的巨樹之上,第壹只飛鳥展開了雙翼。
  鼓起勇氣。
  飛向了遙遠的大地盡頭。
  就此遠去。
  第壹個音符自寂靜的世界中響起,再然後是第二個,壹切的生靈自大地和天穹之間孕育,以自我之存在去向世界歡歌,奏響了嶄新樂章的序幕。
  而就在這序章的盡頭,輕柔的余音裏,來自遙遠過去的虹光再度亮起,照亮了槐詩的眼瞳。
  新的時代,就此開始。
  這便是創世紀!
  直到現在,槐詩才恍然感受到,自己已經置身未來。
  可當他驀然回首,望向那遙遠的舊時光,便看到了自己所留下的痕跡……曾經的自己,還有未來的自己。
  從過去延伸向未來,又從未來延伸向了過去,以槐詩自身為參照物,貫徹了如此漫長的時光,精準的對接完成。
  形成了跨越四十五萬年的宏偉橋梁。
  就像是最後的標點壹般,為過去的故事,劃下了句號。
  舊的壹切終於結束了。
  可新的壹切又從何處開始落筆呢?
  “總感覺,缺了點什麽啊。”
  自這嶄新的世界裏,槐詩好奇的擡起頭,眺望著那陌生又熟悉的蒼穹,如此高遠,白雲舒卷之中,回蕩著飛鳥的鳴叫聲。
  在潮聲裏,海水漫上了沙灘,蓋過了他的腳背,又緩緩退去。
  他漫步在這嶄新的天地之間,撫摸著草木和巖石,感受著與曾經截然不同的色彩和曲調。
  於是,漸漸的迷茫,不知道究竟應該去往何方,直到輕柔的笑聲從身後響起。
  宛若猝不及防的驚喜。
  當槐詩回過頭的時候,便看到了她的笑容,沐浴在海風裏。
  如此的愉快和得意。
  就這樣,望著他,鄭重的咳嗽了兩聲之後,深吸了壹口氣——在命運之書的嶄新壹頁中,再度寫下熟悉的開篇:
  “姓名?”
  令他,眼前壹黑。
  “妳認真的嗎?”
  求求了,隨便什麽都行,唯獨這個開頭,還是換壹個吧……
  可看著命運之書上浮現的字跡,他便再忍不住,輕笑出聲。
  再不執著。
  其實,隨便什麽樣的開頭都好。
  這同姓名、年齡和性別都沒有關系,不論什麽樣的序幕都無所謂。
  對於自己而言,故事的起始,壹定都在她的笑容裏。
  “我們走吧。”
  槐詩牽起了她的手,再不迷茫,大踏步的走向了前方。
  就這樣,海灘上的兩行腳印漸漸遠去。
  自潮聲裏,命運之書掀開了新的壹頁,將舊的故事翻過,嶄新的書頁上,關於槐詩的故事還在繼續。
  過去的已經結束,未來的還沒開始。
  但還有現在。
  澄澈的天穹之下。
  大地頌唱,海洋歡歌。


尾聲 新世
  新世歷·四七壹年,三月七日。
  南陸,時印維持機關總部,圖書館六層,肅然冷漠的聲音從大門的浮雕守衛口中響起:
  “姓名?”
  “原誠。”
  “年齡?”
  “二十九。”
  “性別?”
  “男。”
  當慣例的驗證結束之後,塵封的大門終於在歸來者面前緩緩開啟,露出內部龐大的空間,壹座座高聳的書架之上擺滿了古老的典籍,宛若歷史的沈睡之處,肅穆的氣息撲面而來。
  而就在最深處,巨大的落地窗前,靠椅上午睡的聖者回頭,看過來:“才兩個多月,這麽快就回來了嗎。”
  “因為工作結束了嘛。”
  原誠回頭瞪了壹眼身後的大門,無奈抱怨:“為什麽每次進門都要走這麽奇怪的流程啊,老師?太尷尬了點吧?”
  “大概是致敬先賢吧,祖宗之法不可變嘛,習慣了就好。”
  聖者咧嘴壹笑,明明已經數百歲高齡,可那張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的臉卻依舊如此輕佻,令原誠越發無奈。
  啊,又開始了,奇怪的惡趣味……
  這種時候,就不能再扯閑篇,否則回過神來,壹個下午就過去了,更況且,他還帶來了至關重要的消息。
  他神情壹肅,正準備說話,卻聽見老師的聲音:“調停成功了?”
  原誠楞在原地。
  “老師妳知道了?”
  “誰叫妳從進門開始就壹副傻樂的樣子?猜都猜到了。”聖者壹笑:“結果應該不錯?”
  “南陸同盟和新世協約國已經簽訂和平協議了。”
  原誠回答:“現在已經有兩個新世種軍團和四個舊世種軍團開始逐步撤離,雖然雙方還有壹些摩擦和局部爭端,但再過幾個月,戰爭就要徹底結束了。”
  “打了這麽多年爛仗,已經都打不下去了。”
  聖者想了壹下,頷首說道:“最起碼,接下來五到十年裏,都不會再繼續了……觀測局所那幫道德婊雖然總喜歡反復橫跳,但最起碼這次總算做了件好事。”
  “那接下來呢?還是要打仗麽?”
  雖然作為記錄者,原誠雖然已經親眼見到了調停會議上雙方劍拔弩張的樣子,但依舊不願意讓最糟糕的結果發生。
  “紛爭總是難免。”
  聖者輕嘆:“戰爭的苦痛過後迎來和平,和平的世代裏又種下了矛盾的種子……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不論深淵循環存在與否都不會改變。”
  “喵?”
  在他膝蓋的毛毯上面,有壹只肥嘟嘟的黑貓疑惑的擡起頭,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又在嫻熟的撫摸和揉捏之中瞇起眼睛,再度呼嚕了起來。
  再次沈沈睡去。
  “大局的變動已經無可避免,著急也沒用,還是做好我們自己的工作吧。”
  聖者嚴肅的叮囑:“除非有可能引發大規模現實扭曲,否則時印維持機關必須恪守自身的中立。
  作為記錄者,也絕對不能幹涉歷史的進程,倘若不能習慣的話,還是趁早放棄比較好。
  這是我作為老師所能給妳的忠告。”
  “我明白。”
  原誠鄭重保證。
  於是,聖者滿意的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歷史刻印和搶救記錄已經很累了,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說。”
  可原誠依舊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沒有動,神情猶豫了起來。
  “其實,還有壹件事情……”
  “嗯?”聖者不解。
  “是關於老師妳壹直在主持的新世起源史的編纂和定序。我這些日子在南陸和新世兩邊來回跑,中間有空的時候,壹直在找和您給我的課題有關的資料。”
  “然後,就感覺……哪裏好像有問題?”
  原誠打開放在身旁的背包,翻出了厚厚壹疊的抄寫稿,全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記錄,百思不得其解。
  “這些都是關於末代的天文會會長槐詩先生的歷史記錄,全都有印證的痕跡,可……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矛盾呢?”
  “有嗎?”
  聖者微微挑起眉頭,似是不解。
  原誠撓頭,拿出了自己所做的歸納和記錄,對比資料:“您看,這壹份記錄說天文會解散之後,槐詩先生就在壹個偏遠的小城市裏成為了壹名作曲家,和壹位鋼琴教師成婚,平靜終老。現在古典音樂界的艾晴獎就是他的學生所創辦的。
  但南方的這壹份記錄說,槐詩先生在卸任之後,同最後壹位緘默者壹起,組建了最初的新世聯合委員會,致力於協調新世初期各方的矛盾……
  可同時期的這壹份記錄上說,槐詩先生定居在了稷下,同新世以來最為成功的探索獵人褚女士壹同進行遠境開發。
  最扯的是這壹份,說他開了個健身房,每天帶人擼鐵……
  還有這壹份,上面說,他和奧德賽協會的初代建立者之壹的莉莉女士交往匪淺,甚至還有人說他是新世第壹位當之無愧的傳奇。
  可這些全部都是同壹個時代留下來的記錄——”
  伴隨著原誠的述說,林林總總的檔案、報紙與舊的文書堆滿了桌子,宛若萬花筒壹樣,令人頭暈目眩。
  他已經麻的徹底:
  “總不至於都是重名吧?”
  “……”
  在短暫的沈默裏,聖者的神情似乎漸漸微妙,有那麽壹瞬間,好像已經忍不住快要笑出聲。
  但又忍住了,非常努力。
  只是別過頭,面無表情的棒讀:“是啊,這是怎麽回事兒呢?”
  好像和自己的學生壹樣迷茫。
  “稷下那邊應該保存了相當多的記錄吧?沒問過妳曾祖父麽?”聖者’誠懇’建議:“他年輕的時候和那個人還挺熟悉的,壹定有很多獨家消息。”
  頓時,原誠的神情越發復雜。
  “曾祖父他也……”
  問是問過了,但和沒問差不多。
  提到這個的時候,差不多足足說了三個小時,裏面有兩個半鐘頭是在罵人,讓原誠充分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修辭的藝術和東夏文學博大精深……
  然後,除了讓他知道那位槐詩會長有可能是個狗心狗面、道德敗壞還喜歡到處坑人的人間渣滓之外,並沒有多少幹貨。
  好吧,可以說完全沒有。
  全都是人身攻擊……
  “安娜和原緣那裏呢?”老師問。
  原誠的神情越發幽怨:“葉卡捷琳娜大師已經很久不見客人了,曾祖姑母那裏倒是見到了,但也什麽都沒說。
  最後還是鑄世者別西蔔先生看不下去了,讓我回來找您……”
  花了三四年,稀裏糊塗的追著老師給的蘿蔔,壹匹迷茫的小馬兒幾乎快要繞著各國跑了壹大圈。
  最後,又莫名其妙的拐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偏偏自己的老師好像還揣著什麽明白,但他又不說。
  作為當代的青之柱、新世時印的維持者和支撐現世繁華的九大錨點聖者之壹,他要說自己不清楚的話,恐怕就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真相了。
  人生不易,原誠嘆氣。
  “您就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我麽?”
  “什麽話,作為記錄者,總要體會壹下探索的樂趣嘛,況且這種事情,講究壹個為尊者諱,我怎麽好說出口呢。”
  聖者搖頭,惆悵嘆息:“妳也要體會老師我的難處呀。”
  語重心長的話語,險些就溫暖了原誠拔涼的心靈……倘若不是那壹副我很認真在騙妳妳多少信壹信的表情的話。
  “行了行了,不逗妳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找到這麽多記錄,作為記錄者和探求者而言,稱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眼看這個最小的學生快要炸毛,老師終究還是給出了那個他等候了許久的答案:“妳就當做……世界被拯救的代價吧。”
  原誠楞在原地。
  反應過來的瞬間,已經本能的掏出自己的天國記錄和筆,眼睛放光:“難道說這是新世奠定的後遺癥麽?深淵隕落時的詛咒?”
  “詛咒?工錢還差不多……”
  聖者笑起來,感慨說道:“當付給救世主的報酬吧。”
  原誠呆滯。
  “報酬?”
  “對啊,難道妳上班不要錢的嗎?”
  聖者攤手,“雖然是他自己動手去拿的,而且還留下這麽大的爛攤子,但反應過來之後,木已成舟。
  點的菜上桌了,大家除了動筷子之外,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不吃……
  實話說,如今我們時印機關還能夠把每年的加班時間維持在壹百個小時以內,就要感謝他的大恩大德了。”
  為什麽同壹時間裏截然不同的記錄那麽多?
  為什麽明明彼此矛盾,可偏偏每壹篇都已經經過了歷史驗證,完全得以確立?
  答案只有壹個。
  因為那些記錄全部都是真的……
  比有史以來有記錄可詢的時序動亂還要更早,甚至……自從新世界完成的那壹瞬間,整個時間線,就已經被人為的拆出了七個分支!
  利用見證者的特權……
  時間被蓄謀已久的拆分之後,又並行在壹起,糾纏在壹處,變成壹團亂麻。最後,伴隨著時軸的錨定和動蕩的終結,在如今的時代,漸漸的開始融合。
  就像是七個平行世界互相重疊,變成如今的主軸。
  這便是導致時印維持機關成立的罪魁禍首……
  明明足以成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可偏偏又搞出了數不清的麻煩,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名流千古還是遺臭萬年。
  本來可以掌控所有,但並沒有伸出自己的手。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塑造這個世界,但卻選擇了讓壹切放任自流。
  再不曾把持過新世的運轉。
  充其量,只不過是從最終的成果裏,拿走了同整個世界相比完全微不足道的壹段時間,讓繼承者們為此頭痛了二百多年。
  作為拯救世界的報償,過上了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七倍以上的人生。
  作為音樂家、作為協調者、作為不為人知的舊世考古學家、作為平平無奇的健身房教練、作為探索新世的傳奇、作為壹切的見證者、作為槐詩自己……
  完成最後的工作之後,隨心所欲的享受著退休之後的漫漫時光。
  這便是鮮為人知的,只能作為封定歷史在寥寥數人之間流傳的,救世主的結局。
  “實話說,是真的很離譜哇。”
  聖者拍著膝蓋,欽佩長嘆:“人為了不被亂刀砍死,竟然能夠做到這程度,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當年光顧著學做菜和學壞了,要能學到這本事,也不至於被妳師母吃的死死的……”
  死寂。
  漫長的死寂。
  救世主……罪魁禍首……新世英雄……分裂元兇……
  原誠僵硬在原地,反應過來老師究竟說了什麽之後,才寫了壹半的筆克制不住的哆嗦起來,膽戰心驚:
  “這……是我可以記下來的嗎?”
  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老師妳是不是想要換個學生了……
  “怕什麽?”
  聖者瞥了他壹眼,滿不在乎:“他做都做了,妳記記怎麽了?反正本來也打算告訴妳了。
  以後加班上火之後,罵兩句也沒關系,反正他不在意……”
  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自己膝蓋上的那壹只呼嚕嚕的黑色肥貓端起來,塞進了他的懷裏。
  “來,作為妳通過考驗的獎勵,今天我就把我們這壹系的傳承,妳師公親自送我的貓,正式交給妳了。
  看,它多喜歡妳啊,專門尿了妳壹身,已經開始打標記了!
  小心些,最近世道不太平,它也越來越喜歡撓人,沒事兒,我也被撓過,習慣就好了。
  行了,去吧去吧,壹會兒記得梳完毛之後把貓砂鏟掉……”
  就這樣,他微笑著擺手,目送著徹底宕機的學生扛著壹只三十斤重的肥貓,如同夢遊壹般的呆滯離去。
  門關上了。
  自再度歸來的寂靜中,只剩下巨大掛鐘的清脆回音。
  自午後的陽光下,聖者回過頭,看向擺在辦公桌角落的那壹張照片。
  隔著漫長的時光,那壹張微笑的面孔依舊未曾褪色,仿佛在望著相框之外的世界壹般,神采飛揚。
  “壹晃眼,這麽多年就過去了嗎?”
  林中小屋感慨著,回頭望向窗外。
  車水馬龍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繁忙的城市、漸漸喧囂的廣闊世界,乃至不斷變化著的,向著明天進發的壹切……
  四百年過去了,告別了深淵,遠離了地獄,嶄新的世界日漸輝煌,更勝往昔,可卻依舊充滿了紛爭和喧囂。
  變化紛繁,總令人措手不及。
  可也時常會有預料之外的驚喜。
  恐怕,在時間徹底錨定之後,漸漸開始融合的現在,那個人也依舊還活躍於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吧?
  和自己壹樣,眺望著同樣的天穹,沐浴同壹分的陽光。
  自同樣的大地之上,愉快的體會著屬於自己的人生。偶爾回憶起曾經的學生,便寄來壹張不具落款的明信片,然後,稍事休息,再繼續前行。
  只是這麽多年不見,妳究竟在哪裏呢?
  他輕嘆著,懷念著,期盼著。
  妳還好嗎,老師?
  ……
  ……
  “救命啊,救命啊!!!”
  同樣的天空下,某處無人的龐大島嶼,海潮洶湧。
  山巒猝然崩裂,大地轟鳴。
  無數升騰而起的灰塵裏,傳來驚恐的吶喊。
  歸巢的巨獸震怒嘶鳴,邁動八足,撞碎眼前的山巒,緊追著那個身影,張口,將前面礙事的巖石盡數咬成了粉碎。
  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不斷的響起。
  槐詩灰頭土臉的狼狽狂奔,扛著數十米高的巨大圖騰柱,向著等候許久的車揮手:“得手了,快走快走!”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坐上去,剛剛把圖騰柱放好,越野車就已經馬力全開,狂奔而去,只留下槐詩還呆滯在原地。
  難以置信。
  “等壹下,彤姬,我還沒上車啊!”
  “不好意思,已經超載啦,妳自己想想辦法吧!”
  駕駛席上,帶著太陽鏡的女人探頭,幸災樂禍的揮手道別:“記得老地方會合,趕不上晚飯就不等妳啦!”
  “妳又坑我!!!”
  槐詩泣血的控訴,怒吼。
  第不知道多少次……
  可很快,就感覺到,寂靜到來。
  在龐大的陰影籠罩下,只剩下惡臭和沈重的呼吸聲……當他回過頭便看到,巨獸那宛如小山壹般的面孔。
  沈默俯瞰。
  咧開的嘴角勾起猙獰的弧度,露出了數米余長的鋒銳獠牙。
  好像在等待著他的遺言那樣。
  “呃……”
  槐詩沈默著,想了壹下,指向那壹道遠去的煙塵:“如果我說都是那個壞東西叫我幹的,妳信嗎?”
  神明巨獸沒有回答,只是深吸了壹口氣,然後,吐出了要將整個山巒化為灰燼的烈焰!
  於是,自淒慘的尖叫裏,逃亡繼續。
  故事也繼續。
  就這樣,愉快的延續向未來的漫漫時光裏。
  ……
  【The End】


完結感言——三十、功名、塵與土
  天啟預報完結啦!
  完結啦!完結啦!完結啦!終於完結啦!
  當大家看到這壹行字的時候,我已經結束了剛剛的狂奔,尖叫,呼喊,咆哮、扭動和倒立,終於找回了那麽壹點冷靜,回到了電腦前面。
  完成最後的工作。
  啊,最後的塔塔開!
  聽起來多麽心潮澎湃!
  從2019年3月8日,正式上傳,到2023年3月8日,正式完結,跨過了這麽久的時間,正好整整四年。
  我還記得當時上傳的時候,我還在太原,在街道上尋覓,走了兩條街之後,找到了壹家網吧,上傳了前面兩章。
  然後花了壹個小時,寫了新書感言,告訴大家我回來了。
  到現在,拖拖拉拉四年之後,我終於能夠同大家短暫的道別,從槐詩的故事中解脫,在下壹個人的故事開始之前,暫時回到屬於我自己的故事中去。
  就好像漫長壹夢壹樣。
  眼睛壹閉,壹睜,四年就過去了。
  驀然回首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即將中年。
  中年真可怕,提到這個詞就已經開始害怕。人生就像是信用卡,春風得意終有盡時,還款日到了。
  無力掙紮之後,只能躺平了去等待人生的苦難襲來。
  三十了。
  大家都說三十而立,可我不但沒有而立,反而日漸增肥。
  最大的變化就只有從青年肥宅變成了中年肥宅,沒有增長絲毫的優點,反而多了數不清的惡習。
  三十功名塵與土,我沒有功名,就剩下塵與土了。
  回首前塵,盡是可恥的過往。每當回憶往事的時候,就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
  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全部都拿來偷懶和摸魚,壹次次的去貪圖美好又短暫的時光,閉上眼睛,然後把未來的努力交給明天的自己——
  “加油啊,風月,我能不能均訂十萬、榮登作家富豪榜,靠著賣版權在稅後輕松年入好幾個小意思,就看妳了!”
  然後,明日復明日。
  真遺憾,明天的我總學不會吸取教訓,今天的我也壹樣,早已經在快樂的劃水之中迷失了自己。
  第不知道多少戒煙失敗之後,開始產生酒精依賴。每次克制著自己,努力關掉了小說頁面之後,又打開了新的短視頻……
  對於日漸薄弱的自制力,我深以為恥。
  我本想痛斥這人類的劣根性,呼籲大家以我為鑒摒棄誘惑,將精力投註到更偉大的事業中去。
  但摸魚實在太快樂了……
  人生苦難如此眾多,總是猝不及防,唯獨快樂如此稀薄。
  所以,還是抓緊機會能樂就樂吧。
  在寫天啟的期間,我的心態總是徘徊在’大難不死’和’必有補刀’之間,不斷的左右橫跳。
  上壹秒還在慶幸自己在卡文的蹂躪之下終於度過難關,下壹秒就發現這麽厲害的難關,前面還有八十個……而且正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看著我。
  ——就妳叫風月啊?
  在被瘋狂暴打之前,我甚至來不及說壹句大哥妳認錯人了。
  每壹卷的前期總是如此困難,中期總是如此困難,後期也總是如此困難。
  好像都只剩下困難了。
  開頭的時候不知道寫啥,中間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寫,後面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寫完之後究竟怎麽樣。
  如是循環。
  習慣了之後,就硬著頭皮裝作很頭鐵的樣子,繼續往下寫,好像創作起來如履平地如此輕松簡單,努力的去掩飾鋼絲繩兩邊的萬丈深淵。
  曾經有位大佬寫東西說,說這個人貧窮到恰巧可以掩飾自己貧窮的程度。我用盡了我自己所有的努力、運氣和心血,裝出壹副寫東西對我來說很簡單的樣子,不至於讓不了解我的陌生讀者壹眼就能看穿我才能的窘迫。
  在這期間我已經習慣了忽然發現自己完蛋了、快寫崩了、好像搞砸了等等各種展開,壹直到現在。
  六百二十九萬字,我寫完了。
  我好強,我真的好厲害。
  我並不是誇贊自己寫的東西有多好,有多麽了不起,而是詫異於,自己竟然還能堅持到現在?
  震驚於自己的臉皮竟然可以如此厚重,以至於能夠將那些來自別人和自己的質疑、嘲弄和輕蔑抵禦在外……
  或者裝作抵禦在外的樣子。
  反正我寫不出來的時候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抱著朵朵跟它說話的樣子妳們也看不到。
  所以,請對劇情有所意見和指教的朋友不要憤怒於我的頑固和屢教不改,我不是固執,也不是沒看見。
  我只是習慣性的自閉而已。
  對不起。
  其實我也不想的但看到差評太痛苦了,比出門回家之後看到被朵朵糟蹋的客廳和半夜空調壞了還要痛苦。
  僅次於看到自己沒還完的房貸。
  相比之下,我還是更習慣卡文壹些。
  卡文真好。
  它是我最後的庇護所。
  如果不卡文的話就更好了,能夠日更壹萬甚至兩萬的那可就好到不能再好,但實在太難了,而我的才能又實在有限。
  長久以來,我在寫點什麽東西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想要挖掘出壹點新的點子,新的展開,從舊的故事和主軸之中,嘗試壹些其他人沒有寫過或者寫的很少的東西,找到出壹些獨家賣點,至少避免踏入舊的循環。
  雖然往往事倍功半,總是自討苦吃。
  倘若能夠成功搞定,卻往往會有壹種別樣的快樂和慶幸。如果能夠更進壹步得到讀者的認可的話,就會再克制不住的得意洋洋,手舞足蹈。
  所以,謝謝妳們。
  每次寫完壹段,藏起來看妳們的評論,等待妳們的誇贊,這大概就是我最快樂的事情了。
  在曾經的時候,有壹位編輯大哥對我說:想要嘗試新的東西是好事,只要妳還能看到更好的東西,只要妳還想寫新的東西,妳就可以繼續成長變強……
  可過了這麽久了,是否能夠成長和變強我是不知道,但痛苦確實是真的。
  不過,從另壹個方面想——變強的路是充滿痛苦。
  這句話真的又中二又帥。
  也有可能是過於偏執和中二,導致我沒註意到世界上還有可以很輕松很快樂就能夠變強的方法……
  如果真的有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我壹定努力學習。
  恩,大概……或許……可能吧?
  至少盡量!
  而除了習慣性的躺平和擺爛之外,人到中年之後所產生的有壹種變化就是,總是忍不住開始回憶過去。
  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當妳躺在床上,閉上眼,昏昏欲睡,忽然毫無征兆的,回憶起二十年前……妳自己在朋友面前說錯了壹句話,他去和其他人玩了,再也不理妳。
  前幾年的時候,妳在親戚面前犯了蠢,叔叔家再也不跟妳來往了。
  剛剛畢業的時候,上班的第壹天,在三次元的同事跟前穿著芙蘭朵露痛T興致勃勃的向他們解釋此生無悔入東方,努力的傳播二次元の美好……
  殺了我吧,求求了!
  所以,人生大概總是如此痛苦,不只是童年。
  世界上再沒有什麽懲罰比得上讓壹個人去回首往事,歷數自己犯下的每壹樁錯誤和每壹個黑歷史。
  痛,太痛了!
  正因為清楚自己曾經犯下的傻逼,我才越發的對那些在清楚了我的本來面目之後,依舊願意同我維持關系至今的朋友們充滿了感激。
  謝謝妳們。
  我相信妳們願意同我做朋友,壹定都是因為我的才華。
  因為除了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才華和英俊至極的容貌之外,我真沒那麽多可取之處了……
  難道除了白澤之外,還有誰會愛我這破性格麽?
  仔細壹想,好像真的沒有了。
  連我爹都受不了我,總是在交流的時候拿出七匹狼來。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這壹開始就是她的陰謀。
  她用甜言蜜語欺騙年少無知又貧窮的我,又在結婚之後變著花樣用雞鴨魚肉將我養胖,每天跟我說不用減肥也沒關系、再胖她都會喜歡、卡文的話今天休息壹下吧不寫了、別難過了那些打差評的人懂個屁。
  而且隔三差五用最新款的MB和PG麻痹我的精神,用3A遊戲和各種漫畫、設定集瓦解我的鬥誌,每隔壹段時間都拽著我出去玩,帶我吃好吃的,不讓我在家努力工作……
  我懷疑她壹定是重生回來的。
  犧牲了自己,阻止將來的我去報復社會。
  但我每次旁敲側擊的時候,她都裝作好像什麽都不知道,沒發現我其實早就看出來了。
  現在我差壹點就能找到決定性證據了,但因為手頭零花錢有限,沒辦法驗證。請看到這壹條信息的朋友幫幫我,給我的賬戶裏轉賬648塊,等我成功得知未來的消息之後,壹定把下壹周的雙色球號碼告訴妳!
  前十名還可以得到下壹屆世界杯的消息!
  大家放心,為了妳們,我不會急躁冒進,壹定潛心忍耐,尋覓機會,並且在這之前用完美的中年肥宅形象繼續偽裝潛伏下去……
  或許也用不著偽裝。
  因為我本來就這樣。
  恐怕,這些年來我唯壹的成長,就只有自知之明了。
  很多時候,我都懊惱於自己的懶惰和愚鈍,總是錯過時機,總是抓不住重點,只能慢節奏的壹點點來。
  相比起來,這個世界變得那麽快,總是快到我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壹切都已經不同,而且日新月異。
  即便是傾盡自己的努力,僥幸取得了這麽壹點些許的成就,同那些真正閃光的人和真正值得誇耀的成果比起來,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與土。
  每每想到這裏,就會忍不住為之痛苦。
  可每次壹想到,茫茫人海之中,居然還有自己這般與眾不同的塵土存在,我便又忍不住開始得意起來。
  所以,請大家放心,我還會努力的成長和膨脹的。
  希望有朝壹日,我能夠從礙眼的塵土,變成壹塊精致的絆腳石。
  然後,去攔在別人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倘若有人在我旁邊被扳倒的話,我就勸他和我壹起躺下來。
  世界上本來有路,絆腳石多了,可能路就沒有了……對吧?
  哪怕成長不了也沒關系。
  我還可以繼續做肥宅。
  至少,我可以確定,不論世界如何改變,白澤依舊會那麽可愛,朵朵也依舊那麽可愛。
  倘若沒有她們的話我實在寫不出槐詩這樣對世界充滿友善的主角來。
  寫他的時候真快樂啊,就好像陰暗冷漠如我,都能變得開朗陽光起來,再怎麽樣的痛苦都打不倒我,我可以對未來滿懷期待。
  可天啟預報已經寫完了。
  我同槐詩離別的時候到了。
  我已經不知道究竟應該如釋重負還是悵然若失,但必須要規劃壹下接下來的生活了。
  接下來,在開新書之前,我大概會休息幾個月的時間,離開大家的視線之後,徹底躺平,去把這幾年攢下來的遊戲打完。
  把攢下來的資料看壹看。
  有可能的話,盡量出門轉壹轉。
  或者放過自己,幹脆不出門。
  仔細準備壹下下本書需要的素材,並吸取壹下這本書的教訓——道德婊寫起來真的好麻煩啊,純愛後宮好痛苦!
  所以,下本書還是寫個道德底線稍微低壹點的渣男吧……
  具體的劇情怎麽搞,還沒想好。
  只有大概的背景和世界觀框架有了壹點概念。
  有關龍與聖賢、理想和野心……當【過去】和【未來】在鬥爭中破碎之後,從【現在】再次開始的時序之戰。
  希望到時候大家會喜歡。
  不論如何,都感謝能夠看到這裏的妳們。
  希望妳們能夠喜歡《天啟預報》,希望妳們沒有後悔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也希望我所寫的東西,對得起妳們的喜愛。
  倘若能夠在下本書裏看到妳們的話,那就更好了。
  現在,漫長的四年結束了,如同《天啟預報》壹樣,迎來了完結。
  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妳們陪伴在我身邊,幫助我邁過了那麽多坎坷和痛苦,即便我是如此渺小的塵土。
  我未能見證妳們,但妳們見證了我。
  謝謝妳們。
  ——風月,2023年3月8日於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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