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 飼者與食者

　　好像十二點壹過整個世界都不壹樣了。
　　歡笑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盡的絕望和煎熬，連呼吸都充滿了痛苦、懊惱和自責，無數不堪入目的往事從心頭浮現，變成了深夜裏徘徊不去的夢魘，糾纏在妳的心頭。
　　就好像睡覺之前壹不小心想到了曾經犯下的錯誤。
　　然後就得做好準備，告別睡眠。
　　在自責和懊悔之中同過去因愚蠢所犯下的錯誤不斷鬥爭，最後筋疲力盡，流著淚閉上眼睛，在寂靜裏無休止的後悔和道歉。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但實際上槐詩爽的壹批。
　　抱歉是絕對不會抱歉的，不但不想抱歉，甚至還有壹點丟人的成就感。
　　哪怕心情無法避免的糟糕，但是卻感覺力量從四肢百骸源源不斷的湧現出來，負能量發動機得到史無前例的加強。
　　甚至由於靈魂的亢奮導致了神性的勃發，令歸墟對永生之獸血肉的消化效率都暫時上升了六個百分點！
　　赫利俄斯真是好地方啊！
　　好山好水，就連空氣都養人……
　　有那麽壹瞬間，他都有點想要在這裏紮個帳篷不走了。可這並不能抵消他心頭不斷浮現的危機感，還有極意所感知到的壹切。
　　就像是蝙蝠的回聲壹樣。
　　他能夠從地板上的無數細微振波中接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動向。
　　千百只扭曲的步伐匍匐的爬行在黑暗裏，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便從恨水所傳遞來的隱約回聲中察覺到了無數怪異的震顫。
　　無形的龐然大物運行在這壹片黑暗裏。
　　當槐詩冒險摘下壹只手套之後，五指就從風中傳來的回蕩裏察覺到那在這壹片漆黑中無聲奔湧的詭異洪流。
　　粘稠的、蠕動的，躁動的……
　　無處不在。
　　只是被動的感知，就好像體會到身體壹點壹點陷入淤泥之中的不快感。
　　黑暗風衣的天賦帶來了最佳的庇佑。
　　哪怕無法動用神性，大司命依舊是大司命，在黑暗中完美的庇佑了他的存在，在收斂了所有氣息之後，幾乎便消散於無。
　　像是壹塊毫不起眼的鐵石那樣，融入黑暗裏，沒有驚動那個鬼東西的註意。
　　可是卻有人偏偏做出了最糟糕的選擇。
　　——點燈。
　　在遠處，宇航服上，原本關閉著的頭燈被驚慌失措的探索者打開了。
　　然後，便照亮了無數在空氣中漂浮的色彩。
　　像是水中遊曳的墨汁壹樣，千絲萬縷，無處不在。當光明打開的瞬間，就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瞬間向著光芒所在的地方收縮而來。
　　於是，無形的空間仿佛也具備了實質，千絲萬縷的漆黑像是狂亂的手掌壹樣，糾纏在那壹個驚恐的探索者身上，寸寸收縮，‘握緊’了！
　　只聽見嘎嘣的聲音不斷響起。
　　防禦用的邊境遺物瞬間碎裂。
　　痛苦的尖叫聲響起，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走開！走開！！！”
　　煉金術師嘶啞的咆哮，揮舞雙手，竟然不顧身上的宇航服，強行調動了銘刻在手臂和身上的秘儀，將累贅的宇航服焚毀。
　　立刻，海量油脂壹般的滑膩的火焰就從被燒傷的身體周圍湧現而出，向著四周瘋狂拓展。
　　但足以將鋼鐵瞬間燒化的火焰也無法令黑暗退散。
　　反而糅雜在那壹片舞動的粘稠之中，令它鍍上了詭異的色彩——就那樣，瞬間收縮，只聽見最後的嘎嘣聲。
　　油脂狀的火焰就從嚼動的漆黑中泄露出來，擴散，照亮了附近沈浸在悲傷中的呆滯人影。
　　暴露了——
　　“——喀！！！”
　　那壹瞬間，舞動的黑暗仿佛活化了那樣，痙攣壹般的抽搐著，發出了鋼鐵摩擦壹樣的嘶鳴，千百雙猩紅的眼瞳從其中浮現，睜開，看向四面八方。
　　像是壹塊騰空而起的抹布，籠罩在他們頭頂，緩緩收縮，擠出了暴雨壹般的鮮血，匯聚，在大地之上沃灌成河。
　　血河湧動著，遵照預設好的程序，吞沒了地上所有的屍體，令壹切無關的東西融化，變成粘稠的漿液，肆虐洶湧。
　　就連邊境遺物都溶解在了其中。
　　如今，黑暗和血都在匯聚，向著既定的道標——在地上，那壹具最後幸存者的屍體之中，從口鼻之中鉆入，占據了壹切空間，令失去生機的心臟再度搏動了起來，畸形增長。
　　令那壹具至死驚恐的扭曲面孔再度鮮活起來。
　　那壹瞬間，他，不，‘它’睜開了眼睛。
　　隨著血淚的流淌，嘴角邊緩緩的勾起充盈著幸福的笑容。
　　——煉金秘儀的最後壹步，開始了！
　　“這不可能……”
　　旁邊煉金術師陷入呆滯，難以接受這詭異的變化。
　　或者說，終於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
　　那些跑到這裏的人，那些躲在王國之門附近的煉金術師，根本不是什麽‘幸存者’和‘漏網之魚’，是被故意丟到這裏的‘看守’！
　　就像是被拴在門前的惡犬壹樣，不自覺的成為了幕後主使者的傀儡。
　　這是陷阱……
　　從壹開始，那些人就未曾能夠逃出噩夢的支配。
　　所謂的茍延殘喘，也不過是冷酷計劃的壹部分而已。
　　有人讓他們故意的存活在這裏，飽受折磨，自幻覺和痛苦中茍延殘喘，日復壹日的淪陷在這活地獄裏。
　　就像是栽入沃土的種子壹樣，生根發芽，結出了醜陋的果實。
　　將人變成了煉金術的對象。
　　通過赫利俄斯失控之後的環境，令這些幸存者飽受折磨，像是填鴨壹樣，灌入痛苦、歡欣、絕望和幸福。
　　最終，令這壹片地獄壹般的空間化為‘熔爐’，引燃了無形之火，激化了那些已經隨著精神壹同分裂的源質，自人的靈魂中創造出了災厄之種。
　　就連此處所有的邊境遺物也變成了種子所需要的給養。
　　當海量的奇跡轉化為災厄的瞬間，最後壹人的靈魂迎來破滅，而嶄新的怪物將破殼而出！
　　這是人造的地獄大群，只有壹人，便足以同‘著衣者’媲美的怪胎！
　　煉金術中赫赫有名的禁忌秘儀。
　　——【畸變降誕之靈！】
　　“這可……麻煩了啊。”
　　伊茲掐滅了雪茄，愕然感嘆。
　　只有煉金術‘萌新’槐詩不解，完全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忽然就切BOSS出場動畫了，目瞪口呆。
　　只是想要跑路。
　　“畸變降誕之靈是依托死者的詛咒而生，本質千變萬化，可以說絕對沒有相同，而且除非徹底毀滅，否則無法殺死……”
　　伊茲壓低聲音，解釋道：“但更棘手的是，這應該是大宗師·普布留斯的獨有技術才對！”
　　這才是令所有煉金術師們都無法接受的壹點。
　　因為普布留斯，早在他們離開月球之前就已經死了！
　　而在臨死之前，遭遇了天文會長達七十年的囚禁……
　　那麽，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又是什麽？
　　“快閃吧，槐詩。”
　　伊茲後退了壹步：“被那玩意兒糾纏住可就麻煩了。”
　　驚叫聲隨之響起。
　　是拉結爾……
　　伴隨著屍體爆裂的聲音，畸變降誕之靈破殼而出，不定型的粘稠黑暗像是血肉壹樣覆蓋在那個東西上，不斷的滴落。
　　像是膨脹了數千倍的蜈蚣壹樣，伸出數十只細長無比的手足飛快的爬行而出，筆直的，沖向了……拉結爾！
　　“還給……我！！！”
　　蠕動的黑暗裏像是有人面浮現，猩紅的眼瞳死死的盯著拉結爾，緊追不放。拉結爾驚恐的狂奔，從口袋裏掏出了不知道什麽藥劑，註入身體內，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緊接著，咬牙從背包裏掏出了匕首壹般的東西。
　　“——贊頌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名！”
　　雖然肉痛，已經顧不上了。
　　他口中吟誦著啟動的秘語，頭也不回的將匕首甩出，那壹柄雕刻著雙蛇的匕首在空中飛翔，筆直的刺向了身後的降誕之靈。
　　就像壹根燒紅的鐵釘，迅速伸長，紮進了它的腰間，將它釘在地上。來自希臘醫神的詛咒令龐大的怪物陷入僵硬，灰色的石塊色彩在身上浮現。
　　無法將它殺死，反而令它越發的兇暴。
　　它奮力掙紮，令石化的軀殼之上崩裂出壹道道縫隙……
　　拉結爾還來不及松口氣，就看到它的大口張開，有瀑布壹般的粘稠淤泥從其中噴出，將他吞沒在其中，湧動著，拉扯，不容許他逃離。
　　“救命！救命！”
　　淤泥之中，他瘋狂的掙紮，向著身旁呼救，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包括石釜學會的煉金術師在內，都在不約而同的後退。
　　如此冷漠的狀況令他陷入了崩潰，尖叫：“妳們不能這樣，大宗師還需要我……我不會說出去的……妳們不能這樣！妳們這是忘恩負義！！！”
　　但石釜學會的五個煉金術師依舊不為所動，只是保護著最重要的‘噴氣機’，向後迅速的撤出。
　　“拉結爾，大宗師同妳的契約，已經完成了。”為首的人告訴他：“妳因自己的貪婪自尋死路，他不欠妳。”
　　拉結爾臉色驟變，怨恨咆哮：“妳們想要殺人滅口！妳們妄想！那些事情我是有備份的，我是有……”
　　可不論他如何怒吼，那些煉金術師們都已經漠然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絕望中，他只能將祈求的視線看向槐詩。
　　而槐詩，只能無奈的聳肩。
　　手握界標。
　　兄啊，我這裏已經搓爐石了啊。
　　妳自求多福吧……
　　早在發現不對的第壹時間，槐詩立刻就鉆墻角準備回城了，動作不可謂不快，反應不可謂不迅速。
　　現在，伴隨著界標的閃爍，已經有光芒升起，將他覆蓋。
　　下壹秒，他就出現在利維坦之子的艦橋上……
　　原本是應該這樣的才對，可世界上如果壹切變化都符合預料的話，就沒有任何‘意外’可言了。
　　當光芒消散的壹瞬，槐詩只聽見手中傳來清脆的壹聲脆響。
　　並沒有biu的壹聲被傳送走。
　　還在原地！
　　槐詩愕然低頭，瞪大了眼睛。
　　他的界標，竟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