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博弈（二）

　　臨安城內已經小道消息滿天飛，到處都在談論陳慶奪取巴蜀的事件。
　　虎口酒樓二樓大堂上，酒客們都在談論正歡。
　　壹名酒客唾沫四濺道：“依我看，還是陳慶嫌官職太小，壹般都是川陜宣撫使，哪有只封陜西宣撫使的，還有荊國公變成秦國公，不是壹回事嗎？陳慶肯定不滿，既然朝廷不肯重封，他就玩壹票大的！”
　　另壹名瘦高個酒客冷笑壹聲：“簡直是無知，什麽都不懂，就在這裏胡說八道！”
　　酒客頓時怒道：“妳懂，那妳說是什麽原因？”
　　瘦高個酒客把杯中壹飲而盡，又把酒斟滿，這才不慌不忙道：“妳以為打仗打的是軍隊兵甲嗎？錯！打仗打的是錢糧，陳慶為什麽要奪取四川，因為陜西路養不活他的十幾萬軍隊，每天壹睜眼，十幾萬張嘴要吃飯，每個月到了發俸日，十幾萬士兵的家人等著米下鍋，陳慶急不急？陜西路又被金兵榨幹了，他只能從巴蜀搞錢糧，所以他奪取陜西路之時，我就預言過，他的下壹個目標壹定是巴蜀。”
　　“胡說！”
　　酒客都紛紛跳起來，“妳預測他的下壹個目標是河東路。”
　　“妳們肯定聽錯了，我說的是四川！”
　　“這麽多人都記得呢！怎麽會聽錯，妳說的就是河東路，妳還說，虛攻蒲津關，實攻太原。”
　　“我沒說過什麽蒲津關！”
　　眾人吵成壹團，這時，大街上傳來壹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大喊：“快閃開，緊急軍情！”
　　眾人來到窗邊，只見幾名送信士兵騎馬從遠處疾奔而來，路上百姓紛紛閃開，有騎兵大喊：“四川緊急軍情！”
　　眾人面面相覷，這應該是正式軍情到了。
　　……
　　天子趙構這幾天也壹樣寢食不安，他也聽到了陳慶占領巴蜀的小道消息，盡管大臣們都勸他不要相信這些沒有根據的謠言，但無風不起浪，如果巴蜀很安全，怎麽會突然冒出這些消息？
　　趙構隱隱猜到了，很有可能巴蜀已經出事，更讓他焦躁不安。
　　禦書房內，趙構正在和張浚、秦檜等相國商議鞏固江淮占領的措施。
　　由於嶽飛和韓世忠東西夾擊，李成在合肥損失了壹萬多軍隊後，便放棄了廬州，撤退到壽春，嶽飛和韓世忠的大軍正聯手攻打壽春，李成敗局已定，撤退離開淮河壹線已經是時間問題。
　　張浚道：“微臣認為，可以依靠淮河進行防禦，尤其幾個重中之重的戰略要地，壹定要用重兵把守，壹個是壽春，壹個便是楚州，微臣推薦吳嶙鎮守楚州壹線，只要楚州守住，揚州就能保住。”
　　朱勝非哼了壹聲，“吳嶙在漢中和陳慶勾結，什麽責任都沒有，又要鎮守楚州，張相公覺得妥當嗎？”
　　張浚頓時怒視他道：“若不是妳再三要求罷免吳嶙，巴蜀怎麽會失守？吳嶙的能力我不知道嗎？他若守劍門關，陜西軍隊插翅也飛不過去。”
　　官房內頓時鴉雀無聲，張浚的怒斥點出了壹個在朝廷瘋狂傳播的消息，陳慶奪取了巴蜀。
　　趙構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秦檜冷冷道：“張相公請慎言，現在巴蜀的情況尚無確切消息！”
　　秦檜話音剛落，有宦官在門口稟報，“官家，李回從江陵府派人送來緊急軍報！”
　　果然來了，他們等候已久的正式消息終於來了。
　　“呈上來！”
　　壹名宦官走進來，將壹份軍報呈給了天子趙構，這是李回從江陵府發來的緊急軍報。
　　趙構手有些顫抖，慢慢把奏折打開，不僅和小道消息壹樣，甚至還更過份，陳慶大軍不僅占領了整個四川全境，還把去年壹年的五百多萬貫稅賦、糧食全部霸占。
　　趙構的臉龐漸漸變成紫色，手開始劇烈發抖，他心中的狂怒已經難以遏制。
　　“欺人太甚！”
　　他狠狠將奏折摔在地上，手壹劃拉，桌上的筆墨紙硯和數十名奏折壹起被掀翻在地，趙構站起身，走到窗前，胸脯劇烈起伏。
　　眾人都能感到天子的雷霆之怒，只有劉苗兵變時才會見到他這樣憤怒，這是被人觸動逆鱗後的暴怒。
　　這個時候，大家都只能沈默，誰也不想再觸動天子的逆鱗。
　　這時，趙構回頭冷冷對中書舍人道：“擬旨！”
　　中書舍人錢遜連忙鋪開紙，趙構聲音裏帶著寒意道：“接受呂頤浩辭相，並免去壹起職務和爵位，責令其退仕，免去呂青山蘇州通判之職，貶為溫州平陽縣縣尉。”
　　停壹下，趙構又道：“任命劉光世為四川兵馬使，立刻率本部十萬大軍趕往三峽道，收回巴蜀，受川陜宣撫使李回節制，再嶽飛派三萬精銳之軍從商州進入關中，攻打京兆，收回四川或者生擒陳慶者，皆封王！”
　　張浚還是低頭沒有吭聲，但他的眼睛卻瞇了起來。
　　看似撕破臉皮的幾道詔書中，卻少了關鍵壹環，官家沒有將陳慶罷官革職。
　　這就有意思了。
　　……
　　嶽飛此時在光州，當天子旨意傳達到他這裏時，他著實有些無奈，他的十萬大軍中七萬軍隊部署在江淮壹線，還有兩萬軍隊在南陽壹線防禦金兵，襄陽只留了壹萬軍隊。
　　現在天子要求他出兵走商州攻打京兆，他該怎麽應對？
　　嶽飛十分頭大，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這時，謀士薛弼笑道：“將軍遇事不決，何不問我？”
　　“先生有什麽好的建議嗎？”嶽飛問道。
　　“我首先得知道將軍的態度，將軍怎麽看天子的詔書？”
　　嶽飛嘆口氣道：“天子的詔書我自當遵從，可我也知道其實沒有半點意義！”
　　“怎麽說？”
　　“且不管該不該去攻打，首先我能不能打贏？我只有十萬軍隊，而陳慶聽說有二十萬大軍，還有精良的兵甲，訓練有素的軍隊，身經百戰的大將，士氣高昂，首先兵力上我就輸了。
　　其次我遠道而去，後勤怎麽保障？難道要我嶽飛像女真人壹樣，壹路燒殺搶掠，奪取百姓的糧食？我可辦不到，那後勤又怎麽解決？
　　第三，我派多少軍隊過去？最多只能派兩萬，這兩萬軍隊能攻下武關嗎？就怕的是，兩萬軍隊被堵在商州，最後就無聲無息消失了。”
　　薛弼點點頭笑道：“看來將軍很清醒！”
　　嶽飛點點頭，“太清醒並不是好事，我實在不想去蹚這趟渾水。”
　　薛弼微微笑道：“詔書上也沒有指定將軍要派多少人，估計官家也知道將軍抽不出人手，我建議將軍派壹萬去，盡量在武關拖延時間，等劉光世兵敗的消息傳來，或者拖到天降大雪，軍隊就可以回撤了。”
　　嶽飛明白了，以拖待變，雖然這不是自己做事的風格，但似乎又是目前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