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金鎖（下）

　　三架重型投石機僅僅用了半天就裝配完畢，這時，天色已經黃昏了。
　　陳慶騎馬來到了攔河築壩之處巡視，數千宋軍已經用三萬只泥沙袋築起了壹道兩丈高的攔河大壩，但還留了壹個壹丈寬的缺口，河水從缺口湧出，向下遊的金鎖關流去。
　　負責修築工事的呼延雲對陳慶道：“河水的沖力很大，卑職還需要在沙袋墻前打下數十根木樁，否則泥沙墻會很容易被水力推翻。”
　　“如果封口後，河水會漫起來影響到上遊的士兵嗎？”陳慶又問道。
　　“啟稟都統，肯定會影響，所以時間不能太長。”
　　“最多能斷流多長時間？”
　　呼延雲想了想道：“最多壹個時辰，再長估計就不行了。”
　　“壹個時辰足夠了，聽我的命令斷流。”
　　“卑職明白了！”
　　……
　　巡視完河壩，陳慶返回了宿營地，三架重型投石機已經準備就緒，斥候統領唐騫帶著百名斥候將執行特殊任務。
　　楊再興則率領壹萬騎兵和五千步兵作為第壹輪沖擊的宋軍。
　　時間漸漸到了壹更時分，宋軍開始行動了，三架重型投石機在健牛的拉拽下開始向關城進發，在它們前面，是兩丈高的擋板，五塊擋板並排放在道路上，擋住了城頭敵軍的箭矢。
　　三架重型投石機走得很慢，壹直到兩更時分才抵達各自位子，工匠開始迅速調整就位。
　　這時，城頭壹聲梆子響，城頭上的五百士兵壹起向三架投石機射出弩箭，但沒有作用，密集的弩箭被高高的木板擋住了。
　　李伯生也匆匆趕到城頭，他凝視片刻三百步外的三架龐然大物，回頭喝令道：“宋軍很可能會夜攻，傳令全軍警戒！”
　　忽然，連續傳來三聲‘嘭！嘭！嘭！’的巨響，宋軍的投石機已經發射了，只見空中出現三只黑黝黝的物體，上面冒著火光，誰也不知道是什麽物品。
　　當三只裝滿火油的大陶罐砸在城頭上，砰然碎裂，八十斤火油潑灑而出，隨即被點燃，形成壹片火海。
　　城頭上的士兵壹片驚呼，很多士兵被火點燃了，又蹦又跳，哭喊著向城下奔去。
　　李伯生臉色煞白，他忽然想起壹件要命的事情，城頭上還有上千桶火油，要是都被點燃了怎麽辦？
　　“快把火油搬下搬下去！把火油搬下搬下去！”
　　李伯生急得直跺腳，他已經看見有數十只火油桶在烈火中燃燒，估計很快就要泄露了。
　　這時，第二輪投石機投出，三只大陶罐再次砸在城頭上，這壹次，三只火油桶被砸翻，火油流出，燃燒壹大片，半個城頭都燃燒起來。
　　李伯生已經被士兵拉下城頭，五百士兵只搬下三百桶火油，城頭上還剩下七百余桶火油，但他們已經上不去。
　　當第三輪火油罐砸上城頭，城頭已是壹片火海，濃煙滾滾，烈焰騰空，不可能再有士兵在城頭上。
　　這時，唐騫發動了，他們帶著壹艘三百石的小船，十幾名士兵站在齊腰深的河裏向城墻走去，小船上放著兩只大箱子，箱子各有壹千斤火藥，箱子是用十分堅固的雙層櫸木制成，光木板就有壹寸厚。
　　兩千斤黑火藥就是壹噸火藥，爆炸起來威力巨大，足以把城墻炸塌。
　　宋軍早就發現大爆炸的威力，在李綱守汴梁時，就使用了爆炸劇烈的震天雷，震天雷未必是鐵殼，也可能是厚壁瓷瓶，關鍵是火藥的數量，必須幾百斤火藥才能產生強大的爆炸效果。
　　雖然知道大爆炸的威力，但熙河路宋軍用得並不多，關鍵還是成本問題，熙河路的火硝產量不大，壹年也只有四千斤黑火藥，這次用了兩千斤黑火藥，就是半年的產量了，偶然用壹次可以，可沒條件大量使用。
　　船只靠上了城墻，陳慶立刻命人去通知斷流。
　　呼延雲壹聲令下，數千士兵背著泥沙袋上前，無數只泥袋投了下去，木樁阻止了泥沙袋被水沖走，泥沙袋迅速堆積，最後的缺口被堵住了。
　　河水迅速下降消失，不多時，城墻便露出月牙形的通道，宋軍將船只塞進通道，又在底部用巨石頂住，使船只緊緊頂在城墻底部。
　　“撤退！”
　　唐騫壹聲大喊，士兵們迅速撤退，他取出火折子點燃了粗壯的火繩，火繩嗤嗤燃燒起來。
　　唐騫轉身便跑，所有士兵都紛紛後退，捂住耳朵蹲下，就算操縱投石機的士兵也退到五百步外。
　　天地間忽然安靜下來，緊接著壹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大地震撼，升起壹朵巨大的蘑菇雲，兩千斤火藥爆炸引發的巨大沖擊波將城墻炸飛起來，磚石撲簌簌落下，塵埃彌漫。
　　當塵埃稍稍平息，陳慶戰刀壹指，“殺進去！”
　　楊再興揮舞大槍高喊，“弟兄們，跟我殺進去！”
　　“殺啊！”壹萬騎兵跟隨楊再興向關城內殺去……
　　受影響巨大的卻是關城內的士兵，他們沒有絲毫提防，當河水斷流時，李伯生帶著數十名士兵上前去查看，他們成了第壹批犧牲者，主將李伯生被炸得粉身碎骨，其他數十名士兵也全部被炸死。無壹幸免。
　　數千士兵被劇烈的爆炸震得膽寒心裂，耳朵什麽都聽不見了，巨大的恐懼籠罩在每個人心中。
　　“城墻坍塌了，宋軍殺來了！”
　　不知誰大喊壹聲，只見宋軍騎兵如潮水殺進城來，數千守軍意誌已被摧毀，誰也無心抵抗，他們掉頭便逃，但他們哪裏逃得過騎兵的追趕，五千士兵只剩下壹個選擇，要麽被殺死，要麽投降。
　　關城城門被打開了，宋軍主力開始向關城內進發，這時，遠處傳來壹聲悶響，只見河床上白浪翻滾，壹條水線迅速向這邊沖來，士兵紛紛奔向高處，還好，蓄水時間不長，沒有引發洪水，溢出河床的河水只淺淺淹沒了士兵的腳脖子。
　　壹名騎兵奔向向陳慶報告，“啟稟都統，剛才的爆炸震塌了堤壩，怎麽也堵不住，堤壩已全部被沖毀！”
　　陳慶擺擺手，“不要管堤壩了，讓呼延雲將軍收拾南下！”
　　“遵令！”
　　騎兵掉頭奔去了。
　　陳慶率領浩浩蕩蕩的大軍穿過了關城，向同州方向殺去。
　　這時，關城上還在熊熊燃燒，黑煙籠罩著天空。
　　……
　　京兆城內已是壹片風聲鶴唳，陳慶開始東征的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是普通百姓，關中現在依舊屬於偽齊國的領地，雖然軍事上偽齊軍已經放棄了陜西路，但官府管轄上卻沒有放棄。
　　關中地區和中原壹樣，百姓承受著壹年比壹年高的賦稅，直接征收的田稅已達五稅二，也就是收獲的四成都要上繳給官府，戶稅高達每戶每年十貫錢，還有三成的商稅。
　　這還只是直接稅，還有可怕的間接稅，比如鹽價為每斤壹百壹十文，鬥米八十文，還有茶酒稅等等，關中百姓早已被盤剝得壹貧如洗。
　　完顏昌當然不會管這種事情，他們金兵的給養就是由關中百姓供給，橫征暴斂壹大半的財富都是用來供養金兵。
　　今年的稅賦還在催繳之中，不過絕大部分百姓都用各種辦法來拖延，尤其陳慶東征的消息傳來，更讓他們看到了希望，誰都知道熙河路鹽價和米價比關中便宜得多，稅賦更是極低，以至於所有的百姓都在引頸盼望宋軍到來。
　　雖然百姓歡喜，但軍隊卻很擔憂，城內只有壹萬偽齊軍，主將叫做鐘麟，鐘麟原本是李成的部將，李成率十萬大軍西征成紀縣，鐘麟則率數千人留守京兆城。
　　鐘麟很清楚自己的壹萬軍隊守不住京兆城，但他又不能放棄京兆城東撤，壹旦完顏昌知道他放棄京兆城，非殺了他不可，以至於這些天，鐘麟就壹直處於壹種惶惶不安之中。
　　其實不僅是主將鐘麟，他手下壹萬軍隊也壹樣軍心混亂，原因很簡單，這壹萬軍隊都是來自陜北各州的州兵，他們家鄉已經被宋軍占領了，現在還有誰願意再替金兵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