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貓膩

玄幻小說

四大從來都遍滿,此間風水何疑。故應為我發新詩。幽花香澗谷,寒藻舞淪漪。借與玉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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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昏君生涯的開始 新

大道朝天 by 貓膩

2019-4-8 20:26

  井九靜靜看著她。
  小公主靜靜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的眼睛,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公主可能是膝蓋有些酸,雙手沒有撐住,向前倒在了井九的懷裏。
  殿裏忽然響起爭執的聲音,兩個皇帝不知道在吵什麽。
  小公主鼓足勇氣,在他臉上親了壹口,然後像被燙著壹般,彈坐了回去,對著井九傻笑了兩聲。
  井九沒有劍火,只好用袖子把臉上的口水擦掉,說道:“如果妳認錯了人怎麽辦?”
  小公主吃了壹驚,用小手捂住臉,害羞說道:“妳……妳知道我是誰?”
  井九說道:“我說過,如果遇見,便能認出妳來。”
  小公主從指縫裏可愛地看著他,說道:“妳就……妳就當作沒認出我來好不好?”
  楚皇與秦皇的談話結束了,殿門開啟,嬤嬤與宮女走了進來。
  小公主如蒙大赦,趕緊溜到榻下,牽著秦皇的手向殿外走去。
  看著那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再想著她在外面那般嫻靜、柔弱的樣子,井九心想這也挺好。
  他轉身望向窗外,對枝頭的那只青鳥說道:“這段我不想被人看見,相信她也不想。”
  ……
  ……
  回音谷外的人們看到的畫面都很快,境界再高也只能看出壹個大概。他們能看到什麽細節,完全取決於青天鑒靈的選擇,那就是那只飛來飛去的青鳥想給他們看什麽。
  青鳥就是青兒,她與白早很熟,對井九又有壹抹無法與人言說的親近感,所以她聽從了井九的意見,沒有把楚國皇宮裏兩小無猜的畫面放出去。
  何霑的悲慘故事則是毫無遺漏地落在了眾人眼裏,雖然沒有閹刑的具體畫面,但也可以想見其痛苦。
  瑟瑟緊緊捏著魚幹,盯著天空裏的光幕問道:“那個東村小孩是誰?”
  水月庵少女搖了搖頭,說道:“好像是名散修,何霑應該認識。”
  瑟瑟擡起魚幹狠狠地咬了壹口,說道:“我要殺了他。”
  水月庵少女聞言微驚,勸說道:“那是幻境發生的事情,不能帶到現實世界是來。”
  瑟瑟用力地嚼著魚幹,小腮幫子微微鼓起,恨恨說道:“難道我就不能殺他?”
  水月庵少女說道:“是的,這就是規則。”
  魚幹很硬,瑟瑟嚼著好生辛苦,呸的壹聲吐到地上,說道:“那我就偷偷殺了他。”
  ……
  ……
  秦皇在楚國皇宮裏住了好些天。
  小公主每天都哭鬧著要見九皇子,隨侍的嬤嬤與宮女好生不解,心想公主殿下從小便乖巧懂事,為何這些天忽然變成這樣?那位楚國九皇子確實生得好看,卻是空有壹具皮囊,乏味至極,公主為何願意與他壹道玩?
  事實上小公主與井九沒有玩遊戲,也沒有下棋,講故事。
  因為壹直有人在身邊的緣故,她沒有再撲到井九懷裏,只是甜甜笑著看著他。
  有時候她會牽著他的手,到皇宮禦花園裏逛逛,細聲細氣地說北地皇宮裏肅殺壹片,可沒有這麽多花看。
  井九由著她不是因為寵溺,而是因為不再先天不足的她力氣非常大,他根本拒絕不了。
  就像嬰兒拒絕不了餵奶,普通人拒絕不了生死。
  相聚便會有分離,不管是真實的世界還是幻境,秦國使團到了返程的日子。
  楚皇與秦皇攜手說著什麽,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秦國小公主也與楚國九皇子牽著小手,說著什麽。
  看著這幕畫面,兩國大臣與民眾有些忍俊不禁。
  “我怕……以後會不記得妳,所以想先來看看妳。”
  小公主看著九皇子的眼睛,認真說道:“以後我們就是對手了,千萬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九皇子說道:“好的。”
  ……
  ……
  在之後的那些天裏,皇宮裏的嬤嬤、宮女總喜歡打趣九皇子——小公主離開了,妳想不想她啊?要不要給妳父皇說,把她娶進來當老婆啊?
  但某天這些打趣忽然消失了,嬤嬤輕輕拍著九皇子的背,唉聲嘆氣不止,偶爾還會抹抹眼角。
  九皇子睜開眼,靜靜看著她。
  他知道自己不用問,只要看著,嬤嬤便會說話,無論在這裏,還是在外面都壹樣。
  果然過了會兒嬤嬤便說道:“可憐的殿下喲,妳知不知道,那個喜歡妳的小公主現在可慘呢……”
  秦國使團過了滄州之後忽然消失了,直到兩國大軍趕去搜索,才發現是遇到了伏擊。山野裏到處都是死屍,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只能憑借皇袍與壹些特征確定秦皇已經遇難,卻沒能確認小公主死了沒有。
  沒過多長時間,秦皇的弟弟沛國公帶著兩萬鐵騎,從與北胡對峙的前線回到了秦國都城鹹陽。
  當天夜裏,鹹陽城開始了壹場血腥的大屠殺,第二天沛國公便登上了皇位。
  登基當天,新任秦皇宣布,他的哥哥是死在楚國靖王爺的無恥偷襲之下。
  他要求楚國交出兇手,並且割讓大半國土做為賠償。
  新任秦皇的指控沒有任何證據,事後發生的很多事,更是隱隱表明他才是真兇——他終其壹生也沒有向楚國發兵,始終派人在世間尋找著那位小公主的下落。
  秦國人的紀律性極強,但不代表能夠接受任何亂命,數十天的時間裏,秦國境內便出現了十余枝義軍,打著為先皇復仇、助公主復國的旗號向鹹陽發起了進攻。不管那些義軍的真實想法如何,但他們還來得及找到小公主嗎?
  井九對此不抱希望。
  她年紀太小,再怎麽修行也不可能與成年人相提並論,別的中州派弟子也很難來到她的身邊,難以茍活於亂世。他有些不理解的是,既然是她是秦國公主,靖王世子便應該是童顏,童顏為何沒有算到這件事情,提前做出布置?
  關於這件事情,井九沒有想太多時間,繼續在皇宮裏睡覺,也就是修行。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接受皇子的傳統教育了,比如那些書卷知識和禮儀教育。
  他做過皇子,有很多把這些輕易混過去的經驗,但他不想把時間用在這些事情上,所以壹概不予理會。
  於是他的白癡之名傳的越來越遠。
  ……
  ……
  十歲的時候,九皇子迎來了人生的第壹個考驗。
  楚國皇帝死了。
  某天他特別思念亡妻,大醉壹場後想撈起禦湖裏的星星給亡妻做壹串項鏈,結果不幸跌入水中,染了風寒。
  風寒甚急,皇帝當夜便告別了人世。
  這起事故怎麽看都透著份詭異的味道,但是沒有人去管。
  可能是楚皇最近幾年時間已經很少管理國政,也可能是因為即將成為皇帝的那位反正是個白癡。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九皇子被幾位大臣從殿裏迎出,用輦擡到正殿上,接受眾臣朝拜,聽山呼萬歲。
  那些顧命大臣明顯各有心思,他也不想理會,幸運的是那些大臣也不想理會他,很快便把他送回了後宮。
  只不過現在他不能再住在原來的地方,住進了皇帝的寢宮。
  是的,他現在是楚國的皇帝了。
  皇帝就是皇帝,哪怕只是壹個傀儡皇帝,也會讓很多人感到害怕,那麽自然就會有人聽他的話。他登基後做的第壹件事情,便是讓太監召集工匠,把寢宮裏的地板全部用小刀割掉表層,變成密密麻麻的網狀。
  雲夢山迎仙谷裏的蛻皮之屋就是這樣做的,給他留下的印象很好。
  這個工程不是很大,不用太多錢,但做起來非常費事,便給人留下壹種很奢靡的感覺。
  消息很快便傳出了皇宮,在某些有心人的帶動下,把局勢帶向某個既定的方向。
  先皇剛剛駕崩,新帝便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激發了很多人的怨氣,壹時間都城裏到處都是痛罵新君白癡的醉鬼,自然也少不了上書痛斥陛下的官員。
  那些奏章像雪花壹樣進入內閣,又被人仔細疊好,最後被太傅抱著進了皇宮。太傅對他的荒誕行為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要求陛下好生學習為君之道,明確表示從下旬開始,自己便要每天進宮為陛下授課。
  新君自然沒有理會,因為他不是白癡,也不是皇帝,他是井九。
  ……
  ……
  為整座宮殿削皮的工程停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裏,有三位顧命大臣與兩位皇叔陸續進宮,或者滿臉流淚的勸諫,或者滿臉忠心的挑唆。
  井九坐在光滑的地板上,閉著眼睛修行,理都不理他們。
  第三天他等到了自己要見的那個人。
  大學士是瓜子臉,眉眼清秀,卻沒有楚國民間常有的陰柔感,長須及腹,不怒而威,眼神湛然沈靜。
  他非常有名,連井九都知道。
  如果說楚國的軍隊靠著靖王爺坐鎮,那麽朝廷便是這位大學士的天下。
  先皇耽於酒樂的十年裏,大學士接連鬥倒了三位首輔,所謂的顧命五大臣也以他為首。無論官場還是民間,對大學士的評價都非常高,便是宮裏的太監、嬤嬤提起他也頗為敬畏,甚至還在先帝之上,只敢以大學士相稱。
  大學士果然與別的顧命大臣不同,沒有在新帝面前回顧與先帝的感情,沒有明裏的教訓,也沒有暗裏的嘮叨,只是安靜地喝完了壹杯茶,然後說道:“據臣所知,前面那些人進宮的時候,並沒有茶喝,這是陛下賜下的第壹杯茶。”
  他放下茶杯,繼續說道:“陛下並非那些不識禮數的癡人,為何要做這些事呢?”
  井九說了登基之後的第壹句話:“那妳是怎麽看的?”
  大學士沈默片刻後說道:“朝廷裏有很多人心懷不軌,民間也漸有不安之勢,靖王爺遠在滄州,誰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什麽,而局面之所以如此,都是因為陛下您表現的太過軟弱無能,如果真的風波乍起,大戰連連,三軍將士浴血,百姓流離失所,陛下就能忍心?如果您壹直是在故請示弱,那麽臣想請陛下從此刻開始強起來。”
  井九說道:“我在宮裏十年,妳可曾聽過我貪玩、頑劣?”
  大學士說道:“從無耳聞,所以臣才壹直好奇不解。”
  井九問道:“先皇是妳殺的嗎?”
  這個問題就像是壹道雷霆。
  換作別的人,只怕會被直接震暈過去。
  大學士卻很平靜,說道:“不是。”
  井九問道:“貴姓?”
  大學士擡頭看了壹眼,有些意外,發現陛下並不是裝的,微怒說道:“金陵張氏。”
  井九說道:“姓不錯,今後便辛苦妳了,我不想上朝,無事不要來擾我,有事也不要來。”
  ……
  ……
  靖王世子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班底,與他天生宿慧有關,也是因為他已經得到了父親的極大信任。
  他很幸運地找到了三名問道者,最幸運的是,這三個人裏有壹個是向晚書。
  最近這些天,他最關註的當然是都城的局勢。
  先帝病逝,他很好奇那位小皇帝會怎樣處理當前的情況,怎樣面對自己的帝王生涯。
  隨後數日裏,陸續有消息傳來。
  新帝登基第壹日,便開始大興土木,引起民間與朝堂的極大不滿。
  數位顧命大臣與皇族成員先後入宮。
  某日,張大學士入宮與新帝長談了很長時間。隨後,剛剛停止不久的工程再次開始,皇宮裏刀鑿切割木皮的聲音不絕於耳,那座正殿似乎真的要變成迎仙谷裏的蛻皮之屋。
  靖王世子思考了很長時間,也不明白新帝想做什麽。
  緊接著又有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
  太傅死了。
  都城裏刮起壹場大風,禦史互相攻訐,大學士沈默不語,無數官員被奪去官職,甚至下了大獄。
  風吹雨打之後,天空放晴,世人定睛壹看,還依然屹立在朝堂之上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大學士壹派。
  靖王世子濃眉深鎖,感覺越來越怪。
  這是以虎驅狼之計?可猛虎獲得喘息之機,轉過頭來要壹口吃掉妳怎麽辦?
  大學士攝政,難道妳真的不想要這個皇位了?淡看名利不是問題,如此懶散也確實像極了妳的性情,但如果沒有朝廷,沒有皇帝身份保護妳,妳怎麽在這個將要亂起來的世道裏活下去?
  在這裏妳可不是井九。
  還是說妳的想法與我並不相同?
  那麽妳準備做什麽呢?
  這個問題耗損了靖王世子大量心神,以至於眉心有些隱隱發熱。
  他拿起竹棍把窗子推開,讓新鮮的空氣來到屋裏,才覺得稍微好過了些。
  微風落面別樣寒,他看著窗外的西嶺雪山,忽然有些恍惚,然後很快醒過神來。
  他臉上流露出警惕的神情,打開暗格,取出壹本書。
  書上的字體有些怪異,是他自己創造的異形字,不要說父親與先生,便是青鳥也看不懂。
  第壹行字的意思是:“我是童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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