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貓膩

玄幻小說

四大從來都遍滿,此間風水何疑。故應為我發新詩。幽花香澗谷,寒藻舞淪漪。借與玉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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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讓我們忘了那片海 新

大道朝天 by 貓膩

2019-4-8 20:26

  西海劍神在海水裏直起身體,望向海水裏不停後退的過冬,眼神漠然。
  這個動作讓鮮血再次從他的身上湧了出來,染紅四周的海水。
  此時的他身受重傷,實力遠不及平時。
  裴白發當年曾經敗給過他,但在萬壽山關閉潛修多年,境界再有提升。
  今日雖然再次被他擊敗,也讓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但他很清楚裴白發不是今日殺局的最後手段。
  要殺他,裴白發做不到。
  這是他對自己的判斷,他相信那些敢設局殺他的人也必然會如此判斷。
  這個判斷裏有著難以想象的自信。
  他沒有壓制傷勢,落入海中,假裝昏迷不醒,便是要等著真正的殺招出現。
  即便桐廬準備出手的時候,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他沒有想到,桐廬有些猶豫,真正出手的卻是這樣壹個看似普通的少女。
  森然而淩厲的劍意,隨著那些血水離開西海劍神的身體,向著遠方斬落。
  過冬向著海水深處退去,身體漸要消失在陰暗裏。
  壹張白手帕出現在她手裏。
  啪的壹聲輕響。
  手帕上出現壹道裂縫,向著兩邊散開,露出絲線的斷截面,如金似玉。
  這塊手帕竟是用極其珍貴的天蠶絲織成。
  劍意再臨。
  過冬手裏又出現壹塊手帕。
  手帕上再次出現壹道裂縫,然後散開。
  啪啪啪啪。
  海水裏響起壹連串密集的聲音。
  數十張手帕裂開,如蝴蝶壹般飄舞。
  再沒有什麽能夠擋住那道劍意。
  過冬衣襟微裂。
  壹道光毫生出,然後碎成無數光點。
  護身法寶也碎了。
  過冬微微仰臉,壹串血珠從唇角飄出,靜懸在海水裏。
  她的身體也靜懸在海水裏,再沒有動作。
  她的眼神依然平靜,沒有任何對死亡的恐懼。
  ……
  ……
  看著遠方海水裏的少女,西海劍神的感覺有些怪異。
  以她的年齡來說,境界已經算是相當高,但對他來說這種境界不值壹提。
  可是他感知的很清楚,如果他剛才是真的昏迷不醒,少女的那壹掌絕對可以殺死他。
  這與境界無關,只與眼光與經驗有關。
  無論是氣息還是別的,都表明她確實很年輕,但他沒有見過如此老練,甚至冷酷的出手。
  視線從海水裏飄散的手帕處收回來,他傳過去壹道神識。
  “妳是水月庵的誰?”
  過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童顏設計的這個局裏沒有她。
  但她知道童顏的意思。
  她還沒有恢復境界,依然來了西海。
  裴白發不是殺招,桐廬不是,蘇子葉也不是,她才是。
  可惜的是,她還是沒能殺死劍西來。
  現在出手,確實還是勉強了些。
  她在心裏想著。
  西海劍神沒有因為她的沈默而動怒。
  他轉身望向正在向著遠方飛走的那只青舟。
  整個西海都感受到了他的磅礴神念。
  “這是妳們的局,我來赴局,但妳們還是輸了。”
  ……
  ……
  青色飛舟是玄陰宗的魔器,速度奇快,此時已經遠離西海群島兩百余裏。
  但沒有事物能比神念更快。
  風平浪靜的天地間忽然響起雷鳴。
  那是西海劍神的話。
  蘇子葉低著頭,忽然說道:“不用裝了,那邊已經失手。”
  裴白發緩緩睜開眼睛,說道:“我就算睜著眼睛,也是瞎的。”
  灰暗的眼眸裏映著灰暗的天空,沒有什麽神采。
  這句話似乎有深意,又似乎沒有。
  蘇子葉看著他,神情有些怪異,說道:“他太強,殺不死。”
  裴白發說道:“是的,我對妳說過。”
  蘇子葉說道:“但妳還是要殺他。”
  裴白發說道:“總要有人殺他。”
  蘇子葉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可是妳要死了。”
  “正是因為我要死了。”
  裴白發停頓了片刻,說道:“而且我確實要死了。”
  蘇子葉沈默了會兒,忽然閃電般出手。
  壹聲輕響。
  他的右手深深地插進裴白發的胸口。
  幾乎同時,裴白發壹掌拍落。
  雖然重傷將死,但他終究是位通天境的大物。
  這壹掌,如雲歸山,清淡自如,避無可避。
  啪的壹聲輕響,裴白發的手掌擊中蘇子葉的頭頂。
  蘇子葉的小臂上覆蓋著壹層淺淺的鱗片,鮮血從鱗片上流淌出來。
  裴白發的手背上滿是皺紋,散發著白煙。
  蘇子葉臉色蒼白,身體顫抖,顯得極為痛苦,汗出如漿。
  裴白發神情漠然,甚至看著別的地方。
  “不要啊!”
  海面上忽然傳來壹聲極其震驚的大喊。
  晚了。
  蘇子葉的手從裴白發的胸口裏抽了出來,手裏是壹顆破碎的心臟。
  裴白發的手綿軟無力地滑落,就像是輕輕摸了摸蘇子葉的臉。
  蘇子葉的臉比先前更加蒼白,如雪壹般。
  裴白發聲音微弱說道:“小舟從此逝。”
  蘇子葉低聲說道:“再見。”
  裴白發閉上眼睛,沒有了氣息。
  海面上再次傳來憤怒的喊聲。
  “我要殺了妳!”
  狂風忽作,壹道如霧如紗的法寶,帶著水氣落下,罩住了青舟。
  水月庵的浣溪紗。
  何霑渾身是水,如瘋了壹般撲了過來。
  ……
  ……
  壹位通天境大物的離去,總會讓天地給出某些反應。
  湛藍的天空裏忽然出現壹團雲。
  在無比廣袤的世界裏,這雲剛好擋住了太陽,不偏不倚。
  整個西海都變暗了。
  西海劍神最先感知到裴白發的死去。
  他沈默了會兒,然後輕輕地揮了揮衣袖。
  在海底看不到海水的流動,但隨衣袖而起的海水,其實狂暴至極。
  就像他的這壹劍,隨意至極,而且也看不到,但無比可怕。
  過冬無法避開這道劍,更無力離開。
  都死了,她也應該死了。
  西海劍神知道這個不平凡的少女必然有她自己的故事,但他不想聽。
  知道,往往也是壹種因果。
  ……
  ……
  劍光落下。
  海水分開。
  空空如也。
  ……
  ……
  壹劍斬空。
  過冬從原地消失了。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數百丈外。
  西海劍神微異,望向那處。
  那裏的海水密布著氣泡,畫面有些模糊。
  但他看得清楚,帶著過冬逃走的是壹個年輕男子。
  只是微微壹怔,那名年輕男子便帶著過冬去到了更遠的地方,身法飄忽不定,玄渺難言,就如鬼魂壹般。
  西海劍神破海而來,來到空中。
  他望向海面,視線漸漸變遠,然後再次出劍。
  森然的劍意籠罩住海面。
  無數血水像利箭般,從他身體表面射出。
  壹道冷艷的劍光斬落在十余裏外,悄無聲息。
  他不再理會那處的情形,轉身望向數十裏外的那只青舟,揮動右手,又是壹道劍光斬了過去。
  ……
  ……
  那件如霧如紗般的法寶,緊緊地縛住青舟,讓它無法離開。
  何霑像瘋了壹般,向蘇子葉撲了過去。
  蘇子葉看了他壹眼,轉身便走。
  浣溪紗裏多了壹片青葉。
  何霑落在紗上,抱住從空中落下的裴白發遺體。
  懷裏的身體已經沒有溫度,老人胸口上的血洞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何霑臉色蒼白,失魂落魄,根本沒有註意到遠方海上過來的那道劍光,眼看著便要死了。
  海面生出壹道浪花。
  顧清馭劍而出,擋在何霑的身前。
  以他現在的境界如何擋得住西海劍神的壹劍?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師父離開前交待自己的那句話。
  “如果遇著問題,扔貓。”
  顧清毫不猶豫,把懷裏的白貓向著那道劍光扔了過去。
  白貓在天空裏飛了起來,四肢伸展開來,長毛隨風而飄。
  劍光來臨,仿佛有閃電生於海面。
  白貓發出壹聲淒厲的嘯叫,身周風雲交會,擋住了那道劍光!
  轟的壹聲巨響,無數巨浪如山壹般,橫在海面之上。
  顧清哪裏還敢猶豫,用浣溪紗籠住何霑,向著東面馭劍疾走。
  不知何時,白貓已經回到顧清的懷裏。
  它低頭舔著右前爪,指間隱有血跡。
  ……
  ……
  如山般的巨浪落入海裏,濺起無數水花,如暴雨壹般。
  暴雨落下,蘇子葉轉身,面無表情看著顧清帶著何霑離開。
  何霑被拖在那張網紗裏,看著就像是被拖去屠宰場的豬,不時與海面磨擦,帶起壹朵朵浪花。
  看著這幕畫面,蘇子葉忽然笑了笑。
  沒用多長時間,他回到了西海劍派眾人所在的地方。
  “幸不辱命,裴白發死了。”
  他望著天空裏的那道高大的身影說道。
  原來他早就已經叛了。
  西海劍神既然知道這個殺局,又怎麽會被殺死。
  桐廬向他的臉上呸了壹口痰。
  蘇子葉可以避開,但他沒有,靜靜地站在原處。
  啪的壹聲輕響,那口痰落在他綠色的臉上,顯得越發白膩惡心。
  “妳就是壹坨膿痰,發綠而且發臭。”
  桐廬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蘇子葉沒有辯解,依然沈默。
  西海劍神看著桐廬面無表情說道:“那妳又是什麽呢?”
  桐廬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師父,我希望妳是完美的。”
  西海劍神說道:“沒有人是完美的,除了死人。”
  桐廬說道:“雖然弟子並不是這個意思,但這句話也有道理。”
  說完這句話,西冷飛劍離開他的腳底。
  他從天空裏落下。
  壹道劍光閃過。
  西冷飛劍擦過他的咽喉,帶出壹道血線。
  桐廬的身體落在了海面上。
  受到沖擊。
  他的頭顱與身體漸漸分開。
  在海面上漸漸分離。
  漸漸沈沒。
  西海劍神沈默了會兒,說道:“妳沒有躲,說明妳有愧疚,這樣很好。”
  他是看著蘇子葉說的。
  但不管是蘇子葉自己還是四周的西海劍派弟子,都覺得這句話是對桐廬說的。
  海面上很安靜,浪聲輕微不可聞。
  蘇子葉問道:“後來出現的人是誰?”
  “是青山來人。”
  西海劍神的聲音毫無情緒。
  蘇子葉微微挑眉,童顏設計的這個局裏沒有青山弟子,難道是過冬請過來的?
  西海劍神望向數十裏外的那片海。
  那人的身法如此之快,不知道是青山宗哪座峰的長老,但既然被自己壹劍斬中,必死無疑。
  除了柳詞與元騎鯨,青山九峰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意義。
  只是最後擋住自己那劍的人又是誰?
  他應該用神識確定壹下那處的情況,但今天他被裴白發傷的太重,而且……他有些累。
  西海劍神轉身向著群島飛去。
  蘇子葉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位絕世強者似乎老了些。
  ……
  ……
  海面偶爾有死魚飄來,數量不多,引得幾只鳥落下啄食。
  有些死魚被海浪沖到了沙灘上。
  沙灘上還有死鳥、斷木和白色的泡沫,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海浪退去,沙灘上出現抱在壹起的兩個人。
  井九躺在地上,過冬趴在他的懷裏。
  海水從濕漉的發間滴落,落在井九的臉上,讓他醒了過來。
  井九看著她的臉,發現還是看不出任何熟悉的地方。
  過冬也在看他的臉。
  井九的臉很好看。
  相隔如此之近,換作別的女生,哪怕是在這種境遇下,應該也會有些羞澀,但她沒有什麽感覺。
  “妳準備躺到什麽時候?”
  井九說道:“應該會很久。”
  她這才知道他受了傷,無法起身。
  海浪的聲音漸遠。
  過冬從他懷裏轉出身來,只是這壹個簡單的動作,便用去了她所有的氣力。
  她的視線落在井九身體上,才知道他的傷比想象的更重。
  井九的身體幾乎被斬斷了,只有椎骨還連在壹起。
  他的腰間有壹個極大的豁口。
  如果從上面望下來,甚至可以看到他身下的沙地。
  這畫面很血腥,但事實上沒有什麽血。
  鮮血早已被海水沖掉,斷開的肌肉與內臟都被洗的發白,看著很是光滑,沒有什麽雜質與汙垢。
  過冬神情微異。
  不是因為井九受了如此重的傷還活著,而且沒有因為痛苦叫出聲來。
  也不是因為西海劍神隔著十余裏的那壹劍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我第壹次看到有人的臟器會像妳這樣幹凈。”她說道。
  井九問道:“妳看過很多人的臟器?”
  過冬說道:“沒有人比我看的更多。”
  井九心想,這是理所當然。
  烽火連三月。
  數萬人死在妳的手下。
  這種畫面妳自然見的最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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