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1894。平壤。旅顺 by 寒禅
2018-5-28 06:01
第五十章 国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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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邮政局开始营运,士兵们纷纷把早已写好的家书和邮政储金寄回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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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时三儿见远处小路上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走来,有意无意地说:“啥时候旅顺会有信来呢?”这些日子三儿无时无刻都想着老家,想着老娘,以至于一有机会就跟老家老娘扯上关系。
岳冬怔了怔,顺着三儿的目光远眺那队人,思索着三儿的话,心里又是一阵戚然。
小李子鼻子里嗤的一笑:“咱们走了一个月也没有,哪有这么快呢?说不定你娘还在朱翁家门口候着呢!”朱翁是个三儿家附近以替人家写信为生的落第书生。听见小李子这么说,轰隆隆的笑声顿时爆出。
“哈!三儿想娘想疯了!”方脸也笑道。
“还有小莲呢!”
“对对对!”
“咱小三儿第一次离开娘亲这么久嘛,当然想娘啦!”其他老兵也纷纷拿三儿开玩笑。毕竟在这些老兵眼中,黑子和三儿等只不过是娃娃而已,尤其是三儿才十六岁,应该是全奉军最年轻的勇兵了。至于才满二十的岳冬,不是听说过他之前在韩家屯如何脱胎换骨,英勇杀敌,以往一向胆小怕事的他肯定脱不了他们的“娃娃兵行列”,更不会让老兵们心悦诚服的称他做“岳头”。当然,虽说是”老兵”,但他们也不过是三四十岁而已。
三儿指着老兵们反驳:“小李子你不惦记你老婆?老陈你不惦记你七十岁的老娘?老方你不惦记你三岁的儿子?……好啊你们,要是旅顺有信来,你们别跟我哄抢!”“娃娃兵”与老兵们之间的“唇枪舌剑”,已是维系团队感情,打破代沟的最好方法。
看着众人有说有笑,岳冬的嘴角也再次浮现出浅笑来。
“但你们没听说盛军已经真的有信来了?”一个不新不老的勇兵镇东却说。
“哪个盛军?”老陈立刻扭头问。薛云开的盛军固然叫盛军,而丰升阿的练军有一盛字营,也称作盛军,故有此一问。
号称“棚中军师”的潘亮说:“是薛云开的盛军,他们最早来的。”
“对!我也听说过!”最后一个没开口的勇兵石头接过话茬:“好像是前天的事儿!”
一个月虽然很短,但对于崇尚亲情的国人来说,至亲出征千里自然是忐忑难熬。故很多人真的如小李子所说,在与亲人离别没几天就已经托人带信捎东西去朝鲜,而营房有见及此,也集合了各人的信和东西一批一批的派人以轻骑送去,所以没多久就有信和东西捎来。
石头说话后没人再说话,听着落下的沉默,众人心中不能不再次泛起对亲人的思念,而这难得一时的快活空气也随之消散。
没过多久,远处的那队人终于走近眼前,是一些附近的朝鲜居民。有男有女,但男的多一些。他们都带着吃的,有大米、萝卜、玉米、蔬菜、鸡鸭……还有个拖着牛的。一些男子也带着锄头等工具。他们也是汗流浃背,但每个人脸上都展现出亲切友善的笑容。
“喂!你们别过来啊!里边危险!”岳冬眼见他们欲走近地雷区,忙上前挡着他们的去路。
众人楞了愣停下。走在前头一个老者,双手作揖,以不流利的中国话说:“呵!我们都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听说左宝贵左将军是真心帮我们抗击日寇的,所以欲前来帮手,也带了点粮食慰劳各位!”然后身后的人都举起手上的东西,“舂舂舂舂”的嚷着。
岳冬身后的勇兵见状纷纷上前凑个热闹。
左宝贵平日教导下属,绝不可拿取百姓的东西,哪怕是他们欲报答自己而献上粮食,之前岳冬也碰过类似的情况也是断然拒绝的,哪怕对方是一番好意,所以岳冬马上理所当然道:“左军门有命令,咱们不可私取百姓的东西,也不可打扰百姓,你们回去吧!”
“这……”那老人的脸容开始扭曲,眉毛跳动,提起抖着的手,嘴唇一个劲地哆嗦:“这怎么能呢?!你们千里迢迢来帮我们,我们出一份绵力也是天公地道的吧!”老人和这些人在烈日下千辛万苦带着这么多东西走来,还要是自己的家当,本以为岳冬会欣然接受,谁知道换来的竟然是一盘冷水,难免动气。
岳冬没想过老人会如此大的反应,楞了一愣,赶紧解释道:“老伯呀……咱左军门是有命令,要是我要了你们的东西,或者要你们帮手,我肯定要受罚的呀!”
老人吹胡子瞪眼说:“要罚就罚我!我们都是自愿的!哪有要你受罚地道理?!”
岳冬愣着,一时间说不出话。他从来未遇过这样的情况,之前的只有稍微劝一下,他们多会“知难而退”,因为他们多是贫苦百姓,物质本就贫乏,献上的食物也不多。现在这里的百姓虽然也是十分贫苦,而看着他们带来的东西,对比他们的衣着,可想而知这差不多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但他们竟然还是如此盛情难却!
此时老人身后像是有人听懂岳冬的说话,翻译了给身边的人听,人们听后开始骚动起来,“舂舂舂舂”的向着岳冬叫嚷,男的还挥动着手上的工具,像是要动手一般,岳冬身后的勇兵见状马上拿起锄头站到岳冬身前。
老人忙叫身后的人冷静,岳冬也命勇兵们退下。
老人见岳冬有点不知所措,又见他年轻,上前握着岳冬的手肘,抬起头语气稍微放缓道:“年轻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愤怒吗?”
岳冬见老人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疲态毕露,也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想必走了好一段的路,便说:“你们走了很远的路吧?要不……我带你们进城休息一会,然后命人替你们搬东西回去也可以啊!”
老人见岳冬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抬起头,眼光和声音都更是凝重:“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有亲人死在倭人手上……”说着越是激动,眼睛也红了,捏着岳冬的手更是抖得厉害,力也越大:“倭人这些年在朝鲜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现在还占我王都,禁我国王……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岳冬心头一震。一直以来,在岳冬眼里,还其他这些从“天朝”来的官兵,对朝人不满倭人的认知,不就是因为倭人“欺负”朝人嘛!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去细想,这“欺负”两字,到底是由多少血泪写成,遑论会同情他们,或设身处地去感受他们对倭人的仇恨到底有多大。然而这也难怪他们,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要离乡背井来替这个落后贫瘠的藩属打仗已属不幸,哪有功夫理会这里的“土人”本身有多不幸?
说到亲人,岳冬心里倏然泛起了无限的同情,同仇敌忾的心情油然而生,也觉得民心可用,便对老人说:“我跟我哨官说说吧!看能不能收下……或者是买下你们的东西,还有能不能安排你们帮手吧!你们先过来这边休息休息!”然后扭头对勇兵们说:“你们都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好!”“是!”勇兵们也有所动容,纷纷上前替他们拿东西。村民见状以为他们终于肯收下,无不大喜将东西交给了勇兵。
一行人跟着岳冬走着。老人也终于开怀,好奇的东张西望四周忙忙碌碌的奉军官兵,感到这里的士兵比他们自己朝鲜的士兵的确长进多了,心里更是踏实,便向岳冬问:“年轻人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呢?”
岳冬回答不了,眉头皱了一下说:“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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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时间差不多了,岳冬又在营务处前盘桓,等待一众营官哨官和左军门商议后出来,以打听最新军情。
十天过去了,左宝贵每天都要所有营官、哨官晚上到自己的行辕汇报消息和工事进度,商议军务等等。现在只有金德凤的左营马队南下黄州,而且没有什么消息。欲赶走倭人的话自然就是要大军南下,但在着急的岳冬看来,倭人北上似乎也比什么动静都没有要好。
这时一众营官哨官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