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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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範閑也尾行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3

  樹下的戰場已經安靜了,錦衣衛用馬車運來很多玉泉河的河水,大桶壹傾,那些清水嘩嘩地沖到街道上,瞬息間將地面上的灰塵鮮血沖刷的幹幹凈凈,只留下那些濕漉漉幹凈的石板。
  四周有錦衣衛在看防著,也有相關衙門在各處民房裏進行著彈壓,所以這壹塊兒丁字巷四周沒有什麽異動,院後的那堵石墻也開始被臨時的材質重新封了起來,總之,鎮撫司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壹片區域盡量回復成原樣。
  宮中並不想在此時將這件事情掀開,畢竟譚武等人死的壯烈,想要構陷上杉虎,有些難度,而且畢竟也要考慮軍方的態度,所以暫時準備壓壹段時間。
  晨起的鳥兒啾啾叫著,錦衣衛們擡起頭,看著沒有泛白的天色,心想鳥兒倒是起的早,難道它們也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
  ……
  潛到樹下的範閑抹去額角的壹滴冷汗,在心裏咒罵了幾聲那些失眠的驚鳥,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遠遠綴著錦衣衛的傷員隊伍往北城方向遁去。
  長街之上沒有行人,也沒有前世掃大街的唰唰聲,他在那些兩層高的鄰街建築上躍行,相信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的蹤跡。
  擔架隊離開那個小院已經很遠了,進入了壹個院子,只是不知道是北鎮撫司還是十三衙門。傷員們被分別擱置在幾個房間內等著治療,壹些身上帶著血的大夫忙進忙出。
  範閑繞到了後方,在墻角下的幾個竹筐後等待著。
  沒有過多久,偏處的壹間房裏傳出幾聲悶哼,聲音極小,卻清清楚楚傳到了他的耳裏。數息之後,壹個人從墻上爬了下來,動作有些遲緩,落到地面後,他還小心翼翼地整理了壹下自己的衣物,確認了腰牌,這才邁步向西街走去。
  範閑看著那人穿著錦衣衛的衣飾,帽子雖然戴的極嚴實,但依然有幾絲花白的頭發飛了出來,隨著他緩慢的行走,白發微顫,在夜風裏淒涼的厲害。
  看著那人愈走愈遠,範閑露在深帽之外的雙眼寒光微現。發現對方走路的動作有些怪異,知道老同誌的雙腿被自己砸斷之後還沒有大好。
  他跟了上去,二人沿著安靜的長街往西邊走著。雖然各路口還有人把守,但是肖恩穿著錦衣衛的衣服,偏房中殺人奪牌,讓他有驚無險地闖了好幾道關卡。
  而範閑卻是像消失在黑夜裏的幽靈壹般,遠遠綴著,輕松至極地闖了幾道關。
  在途中,壹個平常的人家裏,肖恩休息了壹下。
  在後方,另壹個平常人家的房頂上,範閑也休息了壹下。
  然後二人壹前壹後地再次起身,趁著天色沒有大明之前,鉆出了錦衣衛織就的那張大網,來到了西城門。
  ※※※
  城門開後,守在門外已經有小半個時辰的菜農們各自遞上裏正們辦好的通行文書,壹擁而入。而肖恩也就借著這陣亂,混出了高高的城門。壹陣之後,這位劫後余生的老人已經艱難地行進到上京城西邊的燕山腳下,那片亂林之旁。
  範閑遠遠在後綴著,那雙極銳利的眼睛,盯著老同誌的前進方向。過了壹會兒,肖恩從山林的那頭出來,身上已經穿上了壹件破爛的衣衫,衣角還有村裏人戶老漢經常會染上的黑色竈灰,背上不知道從哪裏拾了那麽多的幹柴,像壹座小山似的背在了背上。
  此時太陽已經從東面升了起來,照耀在安靜的山林之間,須臾間驅散了薄霧,空中澄凈無比。
  所有看見那個老頭兒的人,都會認為這是壹個很勤勞的晨起拾柴的老農,而不會將他與二十年前聲震天下的密諜大頭目聯系到壹起。
  範閑安靜地站在樹上,冷眼看著肖恩佝著身子緩慢地前行,心裏卻湧起壹絲冷意。肖恩畢竟老了,不止身體不如以往,就連頭腦也有些遲鈍了。晨起露重,誰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拾柴?真正的老農拾柴,都是暮時才進山的。
  ……
  ……
  城外安靜著,城內也安靜著。
  錦衣衛的密諜回報道:“南慶使團那邊很安靜,據說林文大人昨天安排了兩個歌伎陪範正使,壹個晚上都沒怎麽睡。”
  “妳確認範閑在使團?”沈重此時已經脫了官服,換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著壹塊驢肉火燒往嘴裏送去,嚼的滿口是油。
  “是,大人。”探子恭敬回報道,“有兄弟知道範閑模樣的,壹直在院外盯著。”
  沈重微微壹怔,將油淋淋的驢肉火燒扔到桌上,他的雙眼有些陷入,顯得特別的沒精神,昨兒折騰了壹夜,誰也不是鐵打的身子。忽然間他笑了笑,說道:“那哪裏是個肯老實的主兒,何道人是不是已經去了?”
  “是。”探子忽然精神壹振說道:“狼桃大人也去了。”
  沈重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麽,半晌之後輕聲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南蠻子既然想讓我們以為範閑還在使團裏,如果這時候把範閑殺了,豈不是他們自己會吃個悶虧?”
  他睜開眼睛,雙眼如老鷹壹般狠辣無情,說道:“南蠻子這十幾年學會算計人了,只怕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
  ……
  ……
  盯了壹夜,範閑覺得也有些疲憊,但他體內霸道真氣充沛無比,所以還可以勉強支撐。看著遠方林間小路上那個連走路都有些困難的老頭兒,他不免覺得有些佩服,都七八十歲的人了,受了幾十年折騰,居然把越獄這招還玩的如此徹底,也不知道這老家夥是哪裏來的精神力量在支持。
  範閑沒有動,因為他總覺得有些不知名的危險在等待著自己,而肖恩出城也顯得過於順利了壹些。忽然間他心頭壹動,想到了某樁可能性,微微瞇眼,滑下了大樹,沿著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倏忽間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裏。
  太陽壹寸壹寸地往西面移動,肖恩壹寸壹寸地往西面移動,西面是西天,可能是死,可能是凈土。
  使團與信陽方面自然不會把所有計劃都向上杉虎報備,而肖恩卻也另有後手。山路往上再往上,走到了盡頭,是懸崖邊壹片淺草亂生的山崗,往左方是通過上京軍營馬場的壹條石路,上杉虎與肖恩商定的接應地點,便是在這裏。
  肖恩眼瞳裏的淡紅神芒已經黯淡了許多,他微微側肩,讓自己身上小山似的微濕柴枝傾倒於地,拍了拍屁股,坐了下來。既然沒有人接應,那這個計劃壹定是被齊國的宮廷偵知,不用想也知道,壹定有人在這裏等著自己。
  就像霧渡河畔草甸上的那次恍神壹般,肖恩又壹次地覺著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出來吧。”
  他微幹的嘴唇開合著,吐出幾個字來。
  話音落處,淺草微顫,壹個穿著件黑色衣衫的劍客緩緩從山路的盡頭走了過來。這位劍客額際極高,面色極白,眉眼間略帶滄桑之意,年紀約摸在四十歲左右,右手極其穩定地扶在腰畔的劍柄上,指間骨節突出,整個人就像是壹柄寒劍。
  “何道人?”肖恩雙眼微瞇,兩道寒光射出。
  這位劍客便是北齊有數的九品高手何道人,壹年半前範閑在牛欄街頭剖殺的八品程巨樹,正是他的徒兒。
  何道人面色蒼白,壹身黑衣,相映之下就像是雪炭壹般不相容,他極為恭謹地握住劍柄,倒提而起,雙拳拱禮道:“晚輩見過肖先生。”
  在北齊,除了苦荷之外,所有的人見到肖恩,都只能持晚輩之禮。
  “想不到當年的年輕劍手,如今已經成了錦衣衛最厲害的劍客。”肖恩咳了兩聲,仍然是坐在地上,輕輕捶了捶膝蓋。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何道人看著肖恩,面上壹片誠摯的敬意,“我不是錦衣衛的狗,我是太後的門人,今日特來請肖先生安息。”
  肖恩輕聲說道:“妳要知道,這天下,終究是陛下的。”
  何道人知道這位老人說的是什麽意思,皇帝並不想殺肖恩,自己壹味站在太後的立場上,無疑會得罪那位年輕的皇帝。他微微壹笑,看了看四周:“我本以為,今天會看見那位姓範的南朝年輕俊彥。”
  肖恩又咳了兩聲,說道:“想不到老夫橫行壹世,臨死前卻只是個魚餌。”
  “老大人無須傷懷,既然姓範的知機而退,算他運氣好。”
  鋥的壹聲,何道人拔劍出鞘,整個人如飛鳥壹般疾掠而來,手腕肘彎肩頭成壹筆直線條,直刺肖恩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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