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才天地

　　“太熱了，我們趕緊回吧。”陳叔平拿著壹塊被汗漬浸成黃色的手帕當不停地擦著汗，時不時張開雙唇，吐出舌頭哈著熱氣，對身旁的鄒蕾蕾說道。
　　鄒蕾蕾左手牽著莫殺，莫殺體內的精湛火元正灌入她的體中，再經她的清凈之體過濾，除去傷害之力，從眉間噴發出來，輕柔罩住身旁那個面相幼美的和尚。
　　葉相僧雙眉微凝，雙手合什，被這淡淡火息包圍著。
　　這是當初在藏原之上，為了防止大勢至菩薩發現葉相僧的蹤跡，易天行想出來的壹個歪招，今時今日，鄒蕾蕾照搬了過來。
　　只是不知道他們這壹行人，為什麽離開省城這麽遠，來到了這片杳無人煙的戈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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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熱。”陳叔平再次抱怨道：“莫殺還在不停放火，想烤狗肉吃嗎？”
　　鄒蕾蕾也不理會他，只是笑著說道：“葉相，妳堅持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葉相僧的五官眉須全被裹在淡淡的火息之中，遮去了自身的所有氣息，微微笑道：“妳看身前這片土地。”
　　眾人依言看去，只見面前數百平方公裏的戈壁之上，壹望無垠的沙石之中，竟然是壹片慘慘的黑色，那些本來應該是在熾熱陽光下泛著黃光的沙漠黑礫，全數被某種陰毒的氣息滲著，感覺十分詭異。
　　遠方，壹只搶先北歸的大鳥，耐不住沙漠上空的陽光，疲憊著落在了地面。
　　鳥足壹沾地面，便是頹然倒地而亡。
　　這地面上不知有多少毒素。
　　“好厲害的毒！”莫殺嘆道。
　　鄒蕾蕾面色壹黯道：“難道說這麽大壹片土地，全部被染上了毒？以後怎麽活人啊。”
　　陳叔平在壹旁小聲譏笑道：“這鳥不生蛋的荒地，本來也就沒有什麽活物。”
　　葉相僧搖了搖頭：“不然，總有胡楊黃鼠，諸多生靈安居於此。昊天君自爆之後，若等天地自然排毒，只怕要耗上萬年之久。”
　　陳叔平唇角壹翹，顯然是覺得這些人有些沒事兒找事兒做，寒寒道：“別的我不關心，只是您這麽大剌剌地出了省城，來這戈壁，就不怕那位王子菩薩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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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壹說，其余三個人都怔了壹怔，鄒蕾蕾回頭狠狠地瞪了陳叔平壹眼，心想怎麽都不想些好事情？
　　眾人的身前是壹片死地，昊天君自爆之後，留下的可怕毒素依然殘留在沙漠裏，以人類的生化力量，很難將這些毒素清洗幹凈。而且對於壹片戈壁而言，也沒有哪個政府會舍得花那麽大的代價去洗沙子。
　　——除了葉相僧這種慈悲慈到骨頭裏的異類和尚。
　　“我離開壹下。”頭發微紅的莫殺轉頭望著小師娘，請示道。
　　鄒蕾蕾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疑惑道：“要做什麽？”
　　“我要潛進沙地深處，看毒多深，如果汙了下面，很復雜。”
　　鄒蕾蕾把臉轉向葉相僧，葉相僧微微頷首，表示無礙。於是她微笑道：“去吧，早點兒回來，不然呆會兒大勢至菩薩來了，咱們這家人就嗝了……嘻嘻。”
　　陳叔平在壹旁有些憤怒，憑什麽妳們就能拿大勢至菩薩開玩笑，我說壹句卻要遭瞪？
　　莫殺微微凝神，手上捏了壹個法訣，坐禪三昧經在她的體內緩緩運行著，瞬息間，她的身體漸漸地變淡，變得透明起來，而她頭上的微紅秀發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恰似壹團燃燒的火焰。
　　將肉身轉為靈體之後，莫殺如同壹個火仙子般，輕輕柔柔地向黑色劇毒的沙礫地上撲了過去，因為沒有實體，所以就像是壹陣風般，滲入了沙地裏，轉眼間消失在黑色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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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相僧雙膝盤著，坐在沙地旁，雙掌向天，雙目微閉，輕輕頌著佛經，收斂著身周的罩子，他發覺易天行這壹派的火元果然是三千世界裏最奇妙的事物之壹，經鄒蕾蕾眉心壹度，竟然便能形成壹道清光，將自己的氣息遮蔽其間，甚至比須彌山原初的那些佛法還要更好用些。
　　鄒蕾蕾見莫殺撲入了地上，微微皺眉想了想，便把背後的雙肩旅行包拿了下來，準備從裏面取出壹些姑娘家要穿的衣服。給莫殺做了件火衲布的內衣，但先前沒穿，呆會兒莫沙從地下鉆出來的時候，壹定是全身赤裸的。她身為小師娘，自然要考慮這個情況，所以準備這時候拿出來備用。
　　鄒蕾蕾去打開旅行包，便把後背亮給了陳叔平。
　　陳叔平負著雙手，手上死死攥著那方染成黃色的汗巾，十分用力，眼瞳裏盯著鄒蕾蕾的後背，忽而閃過壹絲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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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不好。”如果說聲音裏面也能夾雜著讓人心寧的微笑，那麽葉相僧的聲音肯定屬於這壹種。
　　但當這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裏響了起來，而同時妳自己在想壹些很險惡的事情，那妳的心情肯定很難寧靜下來。陳叔平心頭壹驚，愕然轉首，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葉相僧，不知道這位還沒睡醒的菩薩究竟對自己的心思知道多少。
　　“妳說什麽？”陳叔平神識壹渡，在腦中問著葉相僧。
　　葉相僧仍是盤腿坐著，潔瑩幼嫩的面容與身前汙黑壹片的沙地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微微壹笑，清光大盛：“妳做什麽？”
　　陳叔平微微低首，將自己面容上的表情掩去，先前那壹剎那，看著鄒蕾蕾的後背毫無警惕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真的有壹種沖動，去挾持她，然後讓小書店裏的力量，幫助自己對付天庭上的人物，幫助自己尋找少爺的下落。
　　關鍵是，他在小書店裏壹直覺得遊走在邊緣，很不安寧，心中總是充滿了恐懼。
　　所以他想挾持鄒蕾蕾。
　　陳叔平低沈的聲音用神識渡入了葉相僧的腦中：“這個時候兇鵬不在，莫殺又沈入了沙底，如果我想做什麽，誰能攔我？”
　　“不要試圖激怒易天行和後園裏的那位。”葉相僧依然保持著微笑。
　　“只要我捉住了這個清靜女子，妳口中說的那兩個人壹定會聽我的話。”陳叔平固執地說著。
　　葉相僧搖搖頭。
　　陳叔平陰陰壹笑：“當然，如果妳睡醒了，我自然不敢放肆……親愛的菩薩。”
　　鄒蕾蕾這個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包包，轉過頭來，看著兩個人安靜地壹立壹坐，撓著腦袋說道：“在發什麽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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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叔平與葉相僧對視壹眼，葉相僧微微壹笑，陳叔平思琢少許後輕聲道：“沒什麽。”
　　說完這三個字，陳叔平緩緩轉過身來，雙腳壹前壹後站立著，負在身後的雙手也自然垂在了腰側，看著很輕松。
　　葉相僧眉頭壹皺，很明顯這是壹個搏殺的姿式——所以他單手合什，將右掌豎了起來，對著陳叔平行了壹禮。
　　壹道白光閃起。
　　那道白光來自葉相僧右手的中指，白光裏隱著渾厚至極的佛性光芒，其勢疾逾風雷，猛地擊打在陳叔平的右肩之上。
　　陳叔平悶哼壹聲，迅疾被打成了壹個小黑點，像箭壹般疾速往後飛去，重重地摔在數公裏之外的沙礫灘上，激起滿天黑塵。
　　“噢，到底怎麽了。”鄒蕾蕾叉著腰，沒好氣問道。
　　葉相僧雙掌合什，漂亮的五官像春風的柳絮壹樣順貼：“給哮天犬加持壹下佛光，以免呆會兒他被昊天君的遺毒害了。”
　　陳叔平歪歪扭扭地沿著戈壁灘地面，像道黑影般奇快無比地爬了回來，身上沒有受傷，反而由內至外滲出壹些清妙光芒。他看著葉相僧，嘴唇抖了兩下，眼瞳急劇縮小，閃過極重的恐懼之色。
　　他壹面喘著氣，壹面小心翼翼問道：“……菩薩……醒了？”
　　葉相僧面色寧靜，沒有回答這很關鍵的問題，反而輕聲說道：“昊天君瘟毒可怕，犬仙君可有中毒？”
　　陳叔平這才想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確認沒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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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會兒，渾身耀動著半透明火芒的莫殺從黑色劇毒的沙地裏鉆了出來，葉相僧和陳叔平微微側過臉去，鄒蕾蕾等莫殺丫頭收斂火息後，趕緊把那件火烷布的衣裳給她從頭上套了下去，又小心地整理了壹下她微亂的紅發，就像打扮自己的閨女壹樣。
　　莫殺看著鄒蕾蕾在自己的身前忙活著，忽然皺眉說了壹句話：“小師娘，我比妳大三個月。”
　　鄒蕾蕾撲哧壹笑，在她腦袋上敲了壹下：“誰管這些。”
　　莫殺向眾人匯報探入沙地深處的情況，原來昊天君呂嶽自爆之後，殘留的毒素竟然壹直深入到了沙漠深處約有壹公裏處，那裏已經再不是沙礫，而是些堅實的土巖，地下流水雖然也被汙染了不少，但好在此地幹旱，所以也沒有流出這片沙漠去。
　　莫殺忽然頓了頓，說道：“下面右下方很深的地方，有軍事基地，死很多人。”
　　眾人陷入了沈默之中，知道這肯定是六處拋棄的那處基地，鄒蕾蕾忽然嘆道：“連秦臨川也死了，六處這壹次真的是損失慘重。”
　　陳叔平在壹旁甜甜笑著，那張木臉上夾著範曉萱似的笑容，看著很惡心，但他自己聽著這消息非常高興。
　　莫殺在壹旁皺眉說道：“或許是好事。”
　　鄒蕾蕾壹怔，旋即馬上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六處在國家機器裏的地位壹向不明，依政府的力量很難進行全盤的制衡，更多靠的，乃是秦家這些人的所謂道德約束，既然如今六處實力大損，只怕反而會讓他們日後的存在，顯得更安全壹些。
　　“讓我們開始吧。”葉相僧俊美的容顏上顯出壹絲戚容，看著面前的“死地”，看著沙礫中殘存的幹幹甲殼和黑灰壹般的死鳥，還有遠處那些已經被毒幹成了無數殘渣的胡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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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幾個月裏，這片中國西部的沙漠戈壁遭受了兩次致命的打擊。第壹次小型核爆雖然也很恐怖，但畢竟當量擺在那裏，後續影響不會太大。而第二次昊天君呂嶽大人的無由自爆，卻是完全破壞了更大範圍內的生態系統，摻在沙子裏的毒素足以讓這片地區千年不長壹根雜草。
　　好在今天有幾個好心“人”開始幫助這片沒有生命的沙漠。
　　沙漠之上，青光乍現，生命的氣息緩緩鋪灑開去。
　　葉相僧坐在沙漠之中，身後數十丈隱有菩薩寶像現出，青光之中，菩薩幼顏清純，發髻微聳，現寶器之光，右手壹柄晶瑩能斬群魔的寶劍用作犁田，與黑色沙礫壹觸，便消去毒素，回復沙漠戈壁原有的顏色。
　　菩薩寶像左手是壹朵微微綻放的青色小花，此時的這朵小花，已經比當年在西藏紮什倫布寺口時，葉相僧所能展開的那朵清憐可人的小花骨朵要大上了許多。
　　數年以來，這位未睡醒的菩薩已經強大了許多。
　　青色小花緩緩綻放，每壹花瓣打開，便有壹道慈悲憐憫的氣息送出，輕輕吹拂著毫無生氣的沙漠，像是在撫慰著這些受苦受難的沙礫。
　　在另壹邊，受到葉相僧佛息感染，鄒蕾蕾閉目側頭，微微靠在莫殺的懷裏，她修習過佛法，但此時佛法未動，她修行過心經，但此時經文未出。她只是有些疲憊地靠著，便有壹股清新無比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
　　這股清新無比的氣息隨著菩薩寶像的壹劍壹花的去路，緩緩地在這片沙漠上行走著。
　　壹劍犁死地，壹花拂毒去，壹息催生意。
　　漸漸地，沙漠裏緩緩降下雨來，雨水滋潤著這片土地，隱隱可見某些石礫之間，有些青翠無比的小椏開始冒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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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陳叔平負著雙手，舉目向天，任由自天而降的雨水灑在自己面無表情的臉。
　　他放棄了挾持鄒蕾蕾的念頭，壹方面是證實了自己已經不再是葉相僧的對手，另壹方面是因為他此時的心裏壹片寧靜，對那個清靜女子再也生不出什麽惡意。他只是小意地將神識探往天上某個精確的方位，擔心著那位可怕的大勢至菩薩會忽然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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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鄒蕾蕾緩緩醒來，望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的葉相僧，微微壹笑，卻掩不住笑容裏的疲憊之意：“妳說，我到底是什麽人呢？”
　　葉相僧蒼白的嫩顏上閃過壹絲惘然：“他是金童，妳自然是玉女。但他這童子的身份本就大有文章，不知妳這玉女的身份又是如何。”
　　“金童玉女？”鄒蕾蕾扁扁嘴，小模樣兒有些委屈，“真的很俗氣，而且……我不喜歡。”
　　她清純無比的雙眼望向天空，望穿頭頂那些猶自滴淚的厚厚烏雲，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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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壹個非著名神仙妖怪，區區壹個發鈔票的童子，觀音菩薩的小弟，大帝，妳別太把我當回事，把我當個屁壹樣的放了吧。”易天行聳著肩嘻嘻笑道。
　　他此時在老烏龜的背上坐著，依然在喝龜肉湯，對著身前那個黑衣金甲，法力無邊，地位崇高的玄天真武大帝說道。
　　真武大帝站在巨大的龜殼之前，隨著老龜的走動上下起伏著，黑色的外衣套著那件貴氣十足的金甲，面上清潤，頜下長須若仙，看上去尊貴無比。
　　他微微皺眉說道：“我不明白妳說什麽。”
　　易天行沈默少許後說道：“如今妳接掌了北極紫薇大帝的職位，卻暗中背著玉帝在幫我，下界的四位仙人也被妳暗中透露消息，給消滅在了人間。先是二郎神叛，後是我上天殺了不少神仙，這玉帝直屬的力量是眼看著壹天壹天地削弱……我知道您肯定有想法，所以才會這麽做。但想請您明鑒，我能力不夠，也幫不了妳什麽。”
　　易天行的眼睛裏閃過壹絲狠色，打定主意不摻和到這些天庭的可怕事情之中。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妳是不是誤會我了？”
　　既然對方不想明說，自己也不會蠢到把事情挑明，易天行笑道：“我這人挺傻的，您也知道。”
　　真武大帝轉而笑道：“不過妳也太過自謙了，單槍匹馬殺上天庭，生撕雷震子，棍挑崔英帝君，火燒摘星樓，生毀斬龍臺……”他轉而望著易天行，黑黑的瞳子裏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妳還殺了五公主。”
　　“心狠手辣，膽大包天，蠻橫無理，還會裝傻充楞，知情識趣……人才啊。”真武大帝笑道：“如今的天界什麽最重要？當然就是妳這種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