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沒有歲月可回頭(上)
日在沈陽 by 耿大炮
2023-12-29 11:56
對於中國人的性觀念,耿潤峰壹直懷有強烈的抵觸情緒。
女人和男人發生關系,就是吃虧了。這個觀念,耿潤峰始終不能理解。
有壹段時間,他閑極無聊的時候,正兒八經細細考證過壹陣,想找出這觀念的根源。結果他失敗了。
畢竟他不是王小波老婆那樣的性學家。
不過這考證,還是讓他有了壹些心得,起碼知道了這樣壹個事實:在漢唐時期,性文明還是相對比較開放的。於是被後世道學家稱作“臟唐爛漢”。
耿潤峰還有壹個發現,那就是,中國的性文化,是種恥文化。這意味著,這事能幹不能說,很有點陰謀論的味道。尤其是女人,說起來,不是遮遮掩掩,就是故做慍怒,仿佛多談壹點性事,就意味著自己的道德水準低人壹等。但是幹起來,卻是比誰都來勁。
這玩意,說不清道不明。用耿潤峰的話來講,太復雜。
由這個恥文化,還有個推論,那就是,越壓抑自己的性欲,或者說是越沒有性欲的,道德就越高尚。這種認知,也算是中國文化壹奇葩。
遠了不說,去看古典小說就曉得,那些英雄好漢,都是沒性欲的神祗。比如水滸傳。凡是有性欲的,那神格就低了壹等。荒淫好色,必是被人鄙視唾棄的對象。
至於女人,就更不能有性欲了,壹旦有了性欲的訴求,那便是淫娃蕩婦,更要受到道德上的譴責。
當初的蘇曼婷,就是這性與道德掛鉤理論的忠實信徒。
大學四年,至少有三年半的時間是在耿潤峰的性騷擾下度過的。這樣也能保住自己的貞操,蘇曼婷可稱得上奇葩壹朵。
幾乎每次和耿潤峰單獨碰面,蘇曼婷都會落得內褲濕透的局面,而每次她的堅持,都讓耿潤峰最終選擇了放棄。
喬老鬼早就知道他們倆那點破事,分析了壹陣,給出了結論就是:賤。
壹對賤種。
妳耿潤峰沒上過處女,還是不懂女人?能讓妳上下其手,還不和妳斷絕來往,神仙也不能說她對妳沒那意思吧?妳特麽裝什麽聖人?這妳都不上,不是賤麽?噢,她反抗……妳特麽不知道女人這種事半推半就的是種常態?霸王硬上弓不就全解決了!如果姑娘對妳沒那個意思,妳玩硬的,那叫畜生。姑娘明明對妳有意,妳硬來,那叫幫她堅定信心。
那蘇曼婷也是個賤貨。要說沒那份心,妳趕緊就斷交。妳說妳那破屄都叫人摳個八百六十回,還特麽裝什麽小清新?
總之,喬老鬼對這倆人的曖昧糾纏,抱有強烈的鄙視心態。
蘇曼婷大學畢業,決定了北漂,告別了養育她二十多年的沈城,去了帝都。彼壹時,耿潤峰在南方壹家企業做運營,倆人就這樣失之交臂。起初的時候,還偶爾在QQ上有些聯系,後來漸漸淡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忙,還是因為什麽別的緣故。
究竟是誰開始淡下來,也是個難以查證的歷史。
和其他北漂的人壹樣,蘇曼婷起初也是混了合租房來解決住的問題。搬進合租房的第壹天夜裏,就聽了壹夜活春宮,臊得她面紅耳赤壹整夜。尤其是,身體還不爭氣的有了反應。
那時的蘇曼婷還在堅定自己的信念,壹定要把處子之身留到新婚之夜,選壹個男人,廝守終生。
其實那不過是她自己騙自己的謊言。
更真實的情形,是她對初夜的恐懼,和強烈的性道德羞恥感在約束著她。
帝都的第壹年,壹切相安無事。第二年,蘇曼婷的童貞就遭遇到了強大的挑戰。公司裏的上級領導,對她提出了赤裸裸的性要求。蘇曼婷開始錯愕,而後便理直氣壯地拒絕了。
在她的認知裏,本該邪不勝正,自己“凜然的正氣”會讓對方退縮。
然而,現實的世界和小說裏描述的是兩回事。
她的凜然正氣,換來的是領導的打擊報復,沒過多久,她被公司解雇了。
這壹次打擊,沒能讓她屈服與反省。
時隔兩個月,她又找了壹份工作。而這份工作的丟失,才讓她陷入絕地。
在新單位工作了壹段時間,蘇曼婷參加了壹次招待客戶的酒宴,酒宴上,客戶想入非非,提出了非分的要求。盛怒下的蘇曼婷壹杯酒潑到了客戶的臉上。隨後,她又壹次失業了。
當時,恰逢房租到期,手頭又非常不寬裕,沒有及時找到合適的房子。於是,蘇曼婷淪落到拖著行李流落街頭的地步。那壹刻,她只覺得萬念俱灰,什麽尊嚴,什麽高尚,都潰散到天外。
最終,蘇曼婷的前同事,暫時收留了她。
壹個星期後,在那個出租屋破舊的沙發上,蘇曼婷失去了自己的童貞。
究竟是怎麽發生的,她都覺得蹊蹺。原本是兩個人坐在那裏說過去同事的閑話,說著說著,那個前同事就把她摟到了懷裏,攀上了她的乳峰。然後就鬼使神差的,發生了男女之事。
蘇曼婷對那天唯壹的記憶就是,疼,很疼,流了不少的血。
此外,就是不住的戰栗,忍不住的戰栗。
那壹天,不只是讓蘇曼婷變成了女人,也變了信念。她不再認為,自己應該嫁給第壹個得到自己身子的男人,也不再憧憬美妙的初夜,更不再堅定,愛是性的前提條件。
愛情?蘇曼婷確認,和那個男人沒有。至多只是不討厭而已。
按她過去認知,和那個男人的關系,可以稱作鬼混。
這鬼混的日子,維持了小半年,結束了。
此後,蘇曼婷不再將性視為不可逾越的雷池。為了得到壹份更好的工作,她甚至用自己的身體做過籌碼。入幕之賓的數字,也開始接近了兩位數。
聽蘇曼婷說完這些,耿潤峰久久無言。
不知為什麽,耿潤峰心中忽地浮起這樣壹句話:教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蘇曼婷枕在耿潤峰胸口,手劃著十字,輕語道:“哥,妳是不是覺得我很臟?連身體都可以做交易。”
耿潤峰順手下探,捏住蘇曼婷的乳房搖了搖道:“什麽話呢。紅塵濁世,誰能壹塵不染?妳沒做錯什麽。有些事,不是妳能抗拒得了的。”
耿潤峰的話讓蘇曼婷鼻尖壹陣酸楚,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妳看,妳看,這說著說著怎麽就哭了。”耿潤峰把蘇曼婷往自己身上攬了攬,吻住了她的淚眼。
蘇曼婷強止住淚,回吻著耿潤峰,稍後,口唇分開,蘇曼婷說道:“哥,其實我恨過妳。妳那時候總欺負我。可是去了帝都以後,我發現自己忘不了的,反倒是妳。不知為什麽,我又很怕見到妳。其實我早該回來找妳。”
“怕什麽呢?”
“怕……我也不知道怕什麽。怕妳嫌棄我不是處女了,才回頭找妳吧?也不全是,反正,我猶豫了好久……”
“那這壹次不怕了?”
“不,也怕。不過總要面對,如果妳覺得我臟,我的夢也就碎了,之後走好自己的路,不再惦念,不再掛懷。”
耿潤峰很想說壹句,妳長大了,可是到底沒說出口。輕撫著蘇曼婷光潔的脊背,漸入夢鄉。
蘇曼婷在沈陽待了五天,耿潤峰就陪足了她五天。離別那壹天,沒有淚眼婆娑,只有會心的笑容。讓耿潤峰心旌動搖的,是蘇曼婷搶了灰太狼的壹句臺詞:我還會回來的。
回家壹路,耿潤峰心情別樣歡快,帶著步子也歡快起來。對於幾年來壹直追求沈穩的他,實不多見。
路遇蹬著倒騎驢賣光碟的擦身而過,耿潤峰聽到了壹首久違的老歌,蘇芮的《牽手》。
壹句歌詞,隨著悠揚的旋律,走進耿潤峰的心頭:沒有歲月可回頭。
是啊,沒有歲月可回頭。路是要往前走的。
蘇曼婷走後,耿潤峰開始抽出時間來翻閱戴平原的筆記。耿潤峰大學時是學企管的,對各種經濟理論也不陌生。然而看老戴的筆記卻像是看天書。他發現,自己腦子明顯不夠用了。那裏面每壹個字都認識,可連到壹起,絕大部分內容,他都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作為搞經濟學研究的人,戴平原似乎沒有建立復雜數學模型的習慣,只是用文字來記錄,講解。耿潤峰隱隱覺得,這其中有不少隱晦的典故,只是限於眼界和資訊壁壘,看不通透罷了。
若不是戴平原反對把這筆記交給喬新明,耿潤峰倒是很想找喬老鬼壹起來探討這本筆記中的內容。
終歸是遺願,死者為大。耿潤峰強自按捺下找喬老鬼的沖動,自我告誡著。
接連讀了壹星期戴平原的筆記,耿潤峰還是沒有理清頭緒。不過其中壹些辛秘,倒是刷新了他的認知。
打亂他連續研讀節奏的是葉秋華,耿潤峰的老炮友,壹名離異少婦。
葉秋華在鐵西開了壹家復印室,迎著壹所重點高中,生意倒也算不愁,雖然發不了大財,吃喝倒也是無憂。偶爾忙不開的時候,會讓耿潤峰過去幫忙。
這壹次,又是需要耿潤峰出頭。
葉秋華家裏的老母親病了,需要人回去照顧。店不能撇下不管,就交代給了耿潤峰。
耿潤峰沒有推辭。
眼下,學生高考已經結束,除了補課的學生外,生意不算火熱。耿潤峰尋思著,帶著看店,順道繼續看戴平原的筆記。可是真到了店裏,心卻靜不下來了。每天除了接待稀少的客人外,耿潤峰的閑暇時間都用到了鬥地主上。
原本定下三五天就回來的葉秋華給耿潤峰打回電話,告訴他,還要推遲幾天。就在這壹天,店裏來了個熟人,是對面學校的學生,畢業生,林悅。
“哎,耿叔,妳怎來了?可好久沒看到妳了。葉姨呢?”林悅像壹只小喜鵲壹樣,蹦蹦跳跳的到了櫃臺前。
坐在電腦前鬥地主的耿潤峰扭頭看了眼林悅,道:“妳葉姨有事,回家了。找她有事?”
“沒事。就閑問問。”說完,林悅繞過櫃臺,到了耿潤峰身後:“耿叔,到妳出牌了……哎呀,妳怎麽不出飛機啊……真臭!”
打完手頭這局牌,耿潤峰關了遊戲。轉回身,面對著林悅。
耿潤峰其實不喜歡外人進櫃臺,但是葉秋華在店裏時都不阻止這丫頭進櫃臺,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林悅把手頭拿的壹疊卷子遞到耿潤峰手裏:“耿叔,幫我壹樣印壹份。”
耿潤峰掃了眼,看到是模擬卷子,便問林悅:“妳不是畢業了麽,還印這玩意做啥。”
林悅小大人般嘆口氣:“給我對象印的。他沒考好,要復讀呢。”
耿潤峰沒再多說,拿了卷子走到影印機邊,開始了復印。
耿潤峰印卷子的光景,林悅壹屁股坐到了他剛剛讓出來的座位上,手肘頂膝,兩拳托腮。盛夏將至,小丫頭穿得清涼,低胸上衣在她這般舉動下,就掩不住她胸前的秀色。順著領口,便能看見她那兩只嬌嫩的乳房。
復印卷子的閑暇,耿潤峰不住側眼偷看林悅的領口。
二年前的夏天,在這復印室裏,耿潤峰也偷看過林悅的胸脯。那時候她還幹乾癟得緊,不像現在,胸口開始崢嶸起來。
林悅似乎發覺了耿潤峰在偷看,她倒是沒有半分羞赧,還是那個姿勢,大大咧咧道:“耿叔,妳怎麽那麽色?”
耿潤峰裝糊塗道:“我怎麽色了?”
“明知故問。哼。”林悅壹副鄙夷的神色說道:“妳就不怕葉姨知道?妳等我回頭告訴葉姨的,告訴她妳偷看我。”
耿潤峰忍俊不禁,笑道:“去吧,現在就告訴她。我告訴妳她電話。”說完,把印好的卷子整理好,放到了櫃臺上。
“哼。不用妳告訴我,我有。”林悅沒去拿卷子,而是掏出手機來裝模作樣,像是要給葉秋華打電話的樣子,其實擺弄了兩下電話,就停了手。隨口道:“男人沒壹個好東西……”
耿潤峰很不喜歡小女孩裝出壹副閱人無數的模樣,用這種口吻說話,下意識皺了皺眉。
林悅似乎看出了耿潤峰的不滿,辯白道:“男人都色。”
耿潤峰認真道:“色,是壹種本能,作為雄性動物,若是連這點本能都沒有,那才出了事。”
林悅上下看了看耿潤峰,噗哧壹聲笑了出來:“難怪葉姨說妳歪理多。”說完,林悅放下復印的費用,拿了卷子。
“耿叔,我走了,拜拜。”說完,林悅扭著小屁股出了復印室的門。
林悅搖曳多姿的身影消失在耿潤峰眼前,換來的是他壹陣苦笑。這妮子活是個小妖精。連挑逗人都那麽不動聲色。耿潤峰明白,她那兩步道是故意那麽走的,是走給他看的。
林悅高二時候,和小物件上完床,來和葉秋華問私房話時,就是那般走路。只不過,那壹次是身不由己,這壹次是故做姿態,存心惡心耿潤峰。
壹天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晚上。耿潤峰抻了抻懶腰,準備打烊收工。
葉秋華的店離耿潤峰家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坐公車得壹小時開外,換成打出租,花上三十來塊錢,耿潤峰又覺得不劃算。他盤算著是不是就近直接住到店裏,圖個省事也省錢。正當這時候,白天來印卷子的林悅忽然又跑進了店裏,當了不速之客。
看著林悅雙眼通紅,淚水湧動,耿潤峰剛想問個清楚,林悅那小丫頭便倦鳥投林壹樣撲進了耿潤峰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耿叔,我失戀了!”
耿潤峰連忙撫背安慰著這林姓的小丫頭。
“怎麽了,這是?白天不還好好的麽,妳還給他印卷子……”
“耿叔,他騙我,他根本不想好好學,他想不念了……他還和別的女人睡覺!”林悅邊哭邊說,哭得哽咽不止。
耿潤峰對這些小孩子的情事根本不以為然,只是慣例式的哄女人壹樣哄著小丫頭。好半天,林悅止住了哭,變臉道:“耿叔,我想喝酒。”
耿潤峰說:“小孩子喝什麽酒。在我這洗把臉,壹會我送妳回家。”
耿潤峰知道,林悅家離這裏不算太近。雖說夏天路上行人不少,但是畢竟天色已晚。讓這還算熟的小丫頭自己回家,老耿還真有些放心不下,也於心不忍。
“不!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去。我要喝酒!我成年了!”林悅倔強而執拗地說道。
拗不過的耿潤峰只得答應道:“好好好,喝吧喝吧。”
林悅不依不饒道:“妳陪我喝!”
百般無奈之下,耿潤峰又是連聲答道好好好,而後問:“妳要去哪喝?”
這壹問,倒把林悅問的沒了主意。琢磨半晌,決定叫外賣,就在復印室裏開喝。
附近那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成了下酒菜的來源地。
點酒的時候,林悅特意點了老雪。
老雪,就是老雪花啤酒,沈陽地產啤酒,號稱啤酒版的悶倒驢,酒勁奇大無比。
看林悅點了這酒,耿潤峰心下合計著,這小丫頭怕是真想往醉了喝。這要是真喝醉了,得往哪安置呢?耿潤峰覺得有些頭疼。
十幾二十分鐘,酒菜齊備。耿潤峰和林悅吃喝起來。
林悅邊喝酒,邊痛罵剛剛分手的男友負心人,王八蛋。
喝上壹會,耿潤峰發現,這姓林的小丫頭還頗有幾分酒量。兩瓶老雪下肚,居然沒有撲街倒地,只是臉蛋上多了點紅暈而已。
“耿叔,妳和葉姨處對象呢?”林悅忽然問了這麽壹個問題。
耿潤峰不承認也不否認,自顧自在那喝酒。
看了耿潤峰那般姿態,林悅撇了撇嘴道:“炮友吧?”
這句話出來,讓耿潤峰喝嗆了酒,連聲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耿潤峰哭笑不得:“妳個小丫頭還什麽都懂呢,別瞎說。”
林悅鼻腔裏哼了壹聲:“我不是小孩,我成年了,我是女人!”強調式的說完自己是女人後,林悅補充說:“我也有炮友。”
耿潤峰看著林悅的眼神裏,充滿揶揄,仿佛在說:這也不是什麽光榮吧,不用趕這個時髦。